夜半酒醒，感覺有點(diǎn)餓，我靜靜起床。愛人酣睡，鵝絨被斜蓋在她身上，手伸出被外，頭側(cè)歪出枕頭，黑而略顯微卷的長發(fā)，肆意地散鋪開來，在床上暈成柳影。我拽了拽被子，小心地把她的手移入被內(nèi)，將她的頭微微抬起，拉正枕頭。她仍在酣睡，如小孩般發(fā)出呢喃聲。臥室的燈散發(fā)出柔和的光，如太陽即將升起時的霞光，靜靜地落到她的臉上，一切都是那樣的靜謐和安祥。
冰箱上格放著剁好的碎瘦肉，肉旁是兩個土雞蛋，緊靠雞蛋是切好的細(xì)蔥、生姜和辣干。愛人知道我酒量不大，每當(dāng)我上酒桌，她就會備好用以炒飯的料，怕我酒醒肚餓，雖然我并不酗酒，備料多時是空置著，但她卻養(yǎng)成了習(xí)慣。
夜風(fēng)透過窗戶徐徐吹入廚房，白天還未來得及散盡的煙花和爆竹香味，淡淡地滲入廚房。日子就在這淡淡的味道里不覺走過了十幾載。昔日的愛情也隨著這淡淡的味道，融進(jìn)了流淌在我身體的血液里，滋生出如雙胞胎的感應(yīng)——在生活的洗滌里，在飯菜的嘰嚼味里，愛情演變成親情。
愛人是我同學(xué)的堂妹，經(jīng)他介紹相識并走在了一起。其間既無風(fēng)花雪月，也無攝人魂魄的故事情節(jié)，一路走來如村前小溪波瀾不驚，地勢的差異注定了小溪的形成，不斷的水源注定了小溪的流動，一切都沒超越順理成章的布局。如果說有超越的話，只是超越了她父母的那道檻。贛東北和贛西南是江西地圖上的兩極，中間的距離振憾著她父母的心，可她還是決然地跟了我。
沒有婚禮沒有誓守一生的證婚人，有的只是彼此的`不舍。決定在一起的那天，我倆去了趟公園，后來我們再提到那公園時，都稱它為愛情公園，這不僅僅因為當(dāng)時有許多情侶都愛去那公園，更因為那公園是我倆一生相守的出發(fā)點(diǎn)。公園很大，游玩的人卻少，偶有人也是追尋浪漫的情侶，離人遠(yuǎn)遠(yuǎn)的，相擁在樹下或其他僻靜處。我倆并肩躺在草地上，望著湛藍(lán)湛藍(lán)的天空，小草含著羞澀的柔軟，在微風(fēng)里簇?fù)碇c(diǎn)頭，時而有樹葉和柔絮飄落到身上，仿佛帶來上天的問侯和祝福，小鳥輕微的翼振聲如自身的心房在跳，偌大的公園靜靜的，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定格。“我這樣跟你，還值錢嗎？”良久，愛人幽幽地打破這清靜。我默默地伸出手握緊了她的手，側(cè)過身凝視著她的臉，當(dāng)她從臉上感受到我淚水的滾燙時，她雙眼也溢滿了淚水。
日子并沒在雙擁雙抱里度過，而是在聚少離多中翻頁。因為有孕在身，愛人跟著我父母留在了家鄉(xiāng)，而我則遠(yuǎn)走他鄉(xiāng)。由于聯(lián)系工具匱乏，書信成了她的期盼，一封書信得很多天才能到她手上，有時等不耐煩，便挺著大肚搭人家自行車去鎮(zhèn)上郵局探問，往往是信未收到回信卻已寄出。讀著回信和去信銜接不上的內(nèi)容，我都會呆坐很長一段時間。
填飽了肚子，趕跑了睡意，我拿了把椅子，坐在陽臺上。遠(yuǎn)處黛山隱隱，幻化成天邊云朵，近處燈光熠熠，節(jié)日的色彩，沒因為夜深而停止招搖，但白天的喧囂在夜色里消融進(jìn)溫馨的夢境，偶有夜鳥一二聲啼鳴，也被傳出很遠(yuǎn)很遠(yuǎn)，大地是如此的靜謐和祥和。獨(dú)坐陽臺，聞著菜地里泥土的紛芳，聽著空曠里的寥寂，望著天地合一的無際，心似已入禪，身若打坐，整個人都空靈起來。
“還不睡會著涼的�！睈廴瞬恢稌r醒來，穿著睡衣俯在我肩上，我攥過她的手，歲月在她手上刻下了些許粗糙。如果歲月真是條河，我倆歲月的河也是溫馴的，無聲地日夜流淌著。愛人就如河岸上的樹，在無聲中，從嫩枝綠芽變成粗干闊葉，蔭蔽著身下的家。
歲月的河流帶走了許多，也載來了許多。在愛人性格里就多出了嘮叨，在臥室抽煙，不脫外套上床，喝酒時呈能都成了她嘮叨的理由，就連給她父母買些貴重物品，也能讓她嘮叨一陣。她說父母本是農(nóng)家人，沒享受過貴重物品，等他們真老了，等我倆生活真好了，對他們好才是真心好。愛人總是在平靜中細(xì)數(shù)著我倆日子的步伐。
我撫摸著愛人的柔發(fā)，她整個人偎入我的懷里，突然我有了種奇怪的感覺，感覺懷里是一座山，一座靜靜矗立著的山，而自己則是山底部的地表，倔強(qiáng)而有責(zé)任地支撐著山的聳立。
臥室門微開著，從室內(nèi)傳來熟悉的旋律：最幸福的事，我們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那也去不了，你依然把我當(dāng)成手心里的寶。愛人最
愛聽的就是這首歌，只要她在臥室，這首歌就不間斷地播放著，只是音量或大或小。或許在柴米油鹽的現(xiàn)實里，這成了她唯一珍藏在心底并靜靜守候著的浪漫。
聽著悠揚(yáng)的旋律，幻想著付笛生和任靜恩愛偎依的畫面，胡蘭成的話語躍出腦海: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我擁著愛人走到床邊，伸出手小心地為她掀開了被子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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