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蘇利給這南方的小村落
帶來了兩天暴雨
小院里積水高尺余
半夜，突聞“啯”的一聲蛙鳴
我矍然坐起，一手撐住枕頭
一手掀開蓋毯，傾聽著這久違的
第二聲，第三聲……沁入心肺
這應是童年牛背上的笛聲吧
童年貧困，有著寬闊的牛背，沒有笛
村口的池塘、路邊的深泥水田、涓涓的溝溪
就是那天造地設的笛
嗒嗒牛蹄，奏著這笛籟里的陳陳蛙鳴
串起村莊，串起田野，串起山垅
串起春種和秋收
敲開了黎明，攏合著黃昏
這應是青春狂野呼喚的鼓樂吧
青春貧困，沒有鼓
水田一丘一丘，緊緊的挨著，排著
到山腳下，到河邊，澄明而微漾
這就是天造地設的鼓
鼓面的蛙們，一只只挨著、搭著
密密麻麻，這一角，那半圍
沐著暖陽，和著犁鋤，輕扣慢撫
如一曲古風款款去來
一入夜，則用足了青春和激情
擊打著這千百面大地之鼓
咣咣蟈蟈，聲浪滾滾
猶如安塞腰鼓，渾唱黃河
錢塘之潮，海來海去
其勢若造天地，其聲吞吐星月
稍頓
又像朝圣農人夜作的燈火
報賞天外妙語
而今，這應是什么？暮年的什么
村落的池塘早已遠去了，田水的澄凈早已遠去了
青蛙們也跟著遠去了
留下的這一只，也許是
一個不經意的落單，也許是
留戀往昔祖上的輝煌
也許是垂憐此地的寂寥
也許是一份苦難的堅守
也許是一番徒勞的掙扎
這只的蛙鉆進深深的洞里
抱緊一塊硬邦邦的故土
悲傷著眾人的悲傷，孤獨著自己的孤獨
一有機會便要拼叫起來，以示延續
并未湮沒，以期一方凈土，一方凈水
以喚昔日的鐵馬金戈，氣吞萬里
青蛙還在“啯啯”地叫著，纖弱、孤獨、頑強
我還在側耳細細的聆聽著
我不覺淚濕眼角
我想，這蛙一定在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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