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生命韻律散文

2024-08-31 散文

　　在南疆生活的兩年多里，曾兩次接觸塔克拉瑪干沙漠。

　　第一次是2007年8月初，到尉犁縣羅布人村寨，那只是站在沙漠的一角，往沙漠里匆匆一瞥。當(dāng)時的印象是，那里的沙丘和我小時候在家鄉(xiāng)見到的沙崮堆相似，差別之在于，我家鄉(xiāng)只有一座沙崮堆，而那里有許許多多的沙丘，連綿無窮。

　　第二次是2007年11月3日，順著沙漠公路進入到塔克拉瑪干沙漠約三十公里左右的區(qū)域，在這里向四處觀望，都是望不到頭的沙漠，真正體驗到了置身沙漠之中，如蕩金色海洋的感覺。

　　站在沙漠中，四處遙望，瀚海無垠，起伏連綿，似乎是一首平仄跌宕、節(jié)奏舒緩、韻律綿邈的長詩。那隆起的許多沙丘，有月牙形，有金字塔形，有盆缶、盤碟、墳丘、堤壩等各種復(fù)雜形狀，就像手寫的音符，長短高低，卷曲彎攏，各不相同，排列在一起，就是一張奇異的樂譜。

　　腳下的金黃色的沙土地面，魚鱗樣的清晰紋絡(luò)，一條條，起伏排列，脈絡(luò)有致。那是造物主輕輕地喘息，在這金色瀚海激起的微瀾。

　　在這金色的大漠背景里，時不時的還有一簇簇紅柳，那深重的紅，在金色大背景的襯托下，極具視覺沖擊力，沙場紅色戰(zhàn)旗一般耀眼。更震人心魄的是那些枯死的紅柳的主干或枝條，盡管身軀已殘缺不全，甚至斷裂劈叉，裸露著慘白的脊骨，但依然不減剛硬倔強的氣魄，或昂揚佇立，或掙拽出扭曲傾仄，糾葛纏結(jié)的姿勢。這種色彩和氣魄，便令人想起了《命運交響曲》的嘭嘭作響，扣人心弦的主旋律。

　　我們?nèi)ド衬膬纱危际俏L(fēng)天氣。在微風(fēng)的時候，表面看，沙漠是沉靜死寂的。我坐在松軟的沙丘上，靜下心來，靜靜地注視沙丘的脊梁，發(fā)現(xiàn)那起伏彎曲的沙梁，在不斷地扭曲變形，那是因為一些細沙在悄悄地涌動。我禁不住趴在沙丘上，靜心屏氣，仔細觀察。只見微風(fēng)輕拂下，細沙如水一樣脈脈漂移。因為頭部離沙壤太近的緣故，細沙竟然吹拂到我的臉上。側(cè)耳細聽，于寂靜無聲處似乎諦聽到地底蛩音——那不是蟋蟀的淺唱，那是微風(fēng)吹拂細沙的低吟！我沒有用錄像拍出動態(tài)流動的過程，而是用相機逆光拍下了微風(fēng)輕拂，細沙漂移的一張張靜止畫面，倘若前后相續(xù)，仔細觀察，我相信，任何一個讀者都會發(fā)現(xiàn)那極細微的動態(tài)差別。

　　我終于明白，沙漠原來也有它自己的生命之歌，有它自己的生命韻律。

　　當(dāng)然，在這里，還可見到沙漠公路兩旁的綠色植物帶，見到蒼勁的胡楊，見到紅柳墳和蘆葦叢，見到植物生命的印記。據(jù)說，越過幾十公里的沙漠公路綠色植物帶，越往沙漠腹地走，大漠就越顯得冷酷無情，越被刻骨銘心的死寂所籠罩，綠色生命的印跡越來越少，最終幾近于無。除了沙丘還是沙丘，除了沙漠還是沙漠，最終露出“死亡之海”的本色。當(dāng)然，也是金色瀚海的本來面目。但，我相信那里，即使無風(fēng)或微風(fēng)的時候，也一定有一雙無形的手，撥動著自然變化的琴弦，彈奏著生命呼吸的旋律。

　　其實，沙漠本就是流動的海。狂風(fēng)大作的時候，細沙隨風(fēng)，卷裹呼嘯，飄搖而起，轉(zhuǎn)眼之間，丘陵可以削減成洼地，洼地可以隆起變丘陵。莊子曰：“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莊子以“息”寫風(fēng)，極富表現(xiàn)力，這里的“息”就可以理解成造物主的氣息，自然界是靠風(fēng)來呼吸的，這一呼一吸之間，便有滄海桑田的巨大變化；這一呼一吸之間，便有沙漠的流轉(zhuǎn)變動；這一呼一吸，就有了沙漠的動態(tài)韻律。當(dāng)年彭加木失蹤之后，我們國家派了許多人，許多架飛機，都杳無蹤跡，不正是因為這種滄桑巨變，無情掩埋了一個偉大而又渺小的生命嗎？

　　所以，不管沙漠的動態(tài)韻律，能給風(fēng)流騷客帶來審美欣賞也罷，能給探險家?guī)肀瘎∶\也罷，它并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流動取向，它的主宰是造物主，是自然界，自然界的一呼一吸決定著它的生命韻律。造物主情緒激烈時，它便猛呼狂哮，摧枯拉朽。塵沙身不由己，隨之漫天飛揚，如野馬奔騰，如群虎下山，飛卷削刮，騰轉(zhuǎn)閃挪，丘陵與洼地，只在轉(zhuǎn)眼之間，即可變異易位。此時，它所彈奏出的是音調(diào)震耳，節(jié)奏迅猛的狂飆進行曲。造物主心緒安靜，它便喘息輕緩。塵沙只是暗流涌動，悄然挪移，彈奏出“蒙著輕紗的夢”一樣的舒緩小夜曲。無論如何，它決不會絕對靜止不變，運動是它的主旋律。

　　由它想開去，是否可以推論，世間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生命流動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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