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萬壑赴荊門，
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
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fēng)面，
環(huán)珮空歸夜月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
分明怨恨曲中論。
這是《詠懷古跡》五首之三，詠懷明妃王昭君。
起句“群山萬壑”，寫群山相連，萬壑鐘秀，奔赴荊門，山川靈秀鐘于此處，才生長出明妃這樣的人物來。詩人瞻慕古人之情，寫得極為鄭重，起得極為突兀。二句引出明妃，說“尚有村”，生長名邦，歿身塞外，僅遺此跡，一個“尚”字，流露出沉郁的傷悼之情。三四句承上轉(zhuǎn)出一出深宮，竟死塞外之意。
“一去”二字說得痛切。“紫臺”，漢宮名。“去紫臺”而“連朔漠”，出漢宮而入塞外，這是怨恨之始。“獨留青冢向黃昏”，寫得凄絕。生離漢國，死葬異地，其骨雖朽，其冢猶青，這是怨恨之結(jié)。“獨留”，“向黃昏”，“ 青冢”，都透出明妃之怨恨。五六句承上作轉(zhuǎn)折，“畫圖省識”一語說得委婉而尖歷，是以虛筆運實事。“省識”與“空歸”對文，“省識”即詳識。
識人靠畫圖，君王之昏庸可知，后宮之黑暗可知，多少才人被埋沒又可想而知了。故“畫圖省面”，生前失寵之“怨恨”可知。而“一去紫臺”、“獨留青冢”都因此而生，因此而起。“一去紫臺”、“獨留青冢”，說去國之恨，留葬異鄉(xiāng)之怨，這里飽含家國之思，因此六句引出“環(huán)珮歸魂”。美如明妃，抱恨絕域，因而此句說其死之遺恨未償，故曰“歸魂”；而此“歸魂”終屬“空歸”、枉歸。生前失寵，死后無依，離家去國，遺恨絕域，寫來凄極，怨極。結(jié)尾借出塞之曲點明題旨。《琴操》：“昭君作怨思之歌。”昭君之怨歌當(dāng)從“琵琶”中彈出，飾“琵琶”以“千載”，是指其怨恨之長久，何況漢人又“作胡語”，此中更透出離家去國之怨思。唯有琵琶寫意，千載留恨。
結(jié)尾一氣噴薄，變?nèi)娭钗穸鵀樵购蘅犊?/p>
美女遺恨與才士失志本相通聯(lián)，感明妃遺恨絕域，嘆志士失遇無路。美不得寵才不得用，離家去國之思，寂寥千載之恨，種種古人今人之怨恨，都概括在詩中。
詩風(fēng)含蓄委婉而又慷慨悲歌，極有韻致。
《詠懷古跡》組詩借古跡以詠懷，嘆庾信之“蕭瑟”，傷宋玉之“空文藻”，悲明妃之“怨恨”，感懷蜀主身后之“虛無”，奴惜諸葛孔明之大功不成。詩人借古人古事寄托感慨，將自身之感、時事之情融入詩中，因此全組詩感情深厚，轉(zhuǎn)折跌宕，崢嶸多姿，是杜詩七律中優(yōu)秀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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