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狗叫
一聲狗叫
引來一百只狗叫
沉寂的村莊難得沸騰
一個酒客晃晃悠悠
或許為了誰家的韭菜根
青蘋果
綠毛杏
大頭蔥
散發出焦糊的氣味
2、尿床的男孩
他把尿射在土炕上
土炕邊的土墻上
還有教室的桌子上
熱烘烘的臊
他不知道尿要出來
父母天天尋找著土方子
想要把它狠狠地堵住
尿床的孩子長不大
3、停電
木質的電桿脆弱
風把電刮跑
小個子的電工帶著鐵鉗
三兩下就到桿頂
四五下電又來到
一群孩子圍著村子
比電跑得快
吵鬧過后
一家家燈光亮起
4、走夜路
夜在黃昏傳染
一片片把光明吞噬
月如晝 一群孩童
背著粗布包
竹編的籃
穿過亂葬墳
想象磷火撲通撲通
一個鬼追著一群人跑
翻過溝 再一條溝
是家鄉
夜路沒有盡頭
對著月亮作揖
說盡好話
5、老槐樹
老槐樹橫在村中
比村子大
每一個枝葉都會講故事
聽老槐樹說話和聽人說話不是一回事
3000年的故事悠長
活不到百歲的人渺小
我們把身子橫在老槐樹上
把桌子放在樹洞里狂
打升級
捉迷藏
或者
躲避父母的追趕
老槐樹叫古槐
成了村的名
老槐樹比村子老
牙沒有掉
絲啦啦地生風
涼颼颼地可人
賣桃哩
賣杏哩
還有誰家的姑娘找婆家哩
6、合歡樹
高低不平的院子用墻圍住
是我的學校
二年級語文老師姓郭
和母親一個村
老師門前有棵不知名的花樹
我們用紙編成夾子
在樹上捉蜜蜂或者木頭蜂
把屁股掰開用舌頭舔里邊的蜂蜜
弟弟從樹上掉下
奶奶搬一塊石頭放下
說要壓住驚愕的靈魂
當我知道這是合歡樹的時候
它已不知去向
校園也不再高低不平
成了村部
7、核桃絮包子
核桃絮掉落的季節
勇拿到教室一個奇怪的包子
里邊黑乎乎的夾雜幾粒紅椒
頓時羨煞了所有的同學
也是這樣的季節
十媽撿拾核桃絮
用水沖走里邊的塵土
用刀切成小小的.顆粒
加入紅的辣椒和麻椒
拌上黃亮亮的菜籽油
蒸成包子
是一種遙遠又現代的味道
母親從沒有這樣做過
她繁忙地在另一個世界
等待一樹又一樹的蘋果花開
8、起場
那些老么磕磣的老師
都是寫字的高手
他們在進村何家的墻上
在大隊部周圍
寫上三夏時節，龍口奪食的大字
收麥，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放忙假 在麥芒里翻滾
撿拾勤工儉學的概念
從外地來的拖拉機帶著
碌碡 收割機住在我家
父親愛開車
在每一個場里奔馳
母親拿手的是有些發苦的穰皮
伴著紅辣椒油 炒上雞蛋
是難得的美味
犒勞這個忙季
沒有家的概念
只有村
一群人把麥子鋪在場里
場邊有綠瓷罐，洋瓷碗
藍色的巨大的太空杯
一起等著碾場 翻場 起場
像是戰斗
一群人圍著場
說笑、吶喊、吼秦腔
用汗水把麥秸澆透
9、上樓板
把果園侍弄好
就是為了蓋一座房
為孩子找個媳婦
誰家要上樓板
全村人都趕往祝賀
紅色被面和鞭炮
一雙粗糙的老手
三五個人在房頂
六七個人推兩輛架子車來回
更多的人蹲在樓板上
抽煙 說話
整瓶的啤酒仰著脖子干盡
皺紋深刻地成為藝術
笑容卻從里邊冷硬地傳出
等到最后一塊樓板上完
大伯提一籃喜糖、花生、核桃
狠狠地抓一把
灑向高空
人們爭搶 鞭炮響起
上樓板是一件大事
10、結婚
新娘是一道風景
全村人都奔走欣賞
竊竊私語誰家的長相端莊
誰家的苗條好看
誰家的體態豐盈
我們擠在人群前邊
聲嘶力竭大聲嚷嚷
為了精致的手帕或小小的紅包
是毫無用處的沾沾自喜
站在床下
看一群人調戲新郎新娘
是遙遠的記憶
皮帶針尖板凳
蘋果煙頭和性
赤裸裸地叫囂村莊的樸實
婚姻是最大的負擔
娶妻要不惜代價
婚后再還債過日
下一輩結婚又結新債
這樣的輪回結束
古槐村的秧歌隊、鑼鼓隊已經鬧騰
結婚是全村人的熱鬧
空寂的村莊需要一次次沖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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