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才20歲便離開離了我最愛的故鄉中國,來到異國他鄉的俄國工作。那時候正值五月,伏爾加河像大海一樣。河里的波浪像千萬只奔騰的駿馬成群地向里海奔馳而去。日古利的綠色的春山直入云天。空中白云自由飛翔,太陽光像金子般灑在地上。桔紅色的輪船逆流而上,船槳輕輕地拍打著藍色的水面,隆隆作響。輪船后面拖著一只駁船。駁船是灰色的,像只土鱉。隨著輪船的移動,兩岸每時每刻都變幻出新景色,城市、鄉村、山川、大地,還有水面上漂浮著美麗的樹葉。“啊,多美啊!”
因為那時我剛步入社會,加上我俄語說得差勁,所以一直沒有一個固定的工作。我在伏爾加河沿岸買了一個小木屋暫時住下來。小木屋里只有兩間房,小得可憐;外面只有一棵老柳樹。屋里被我收拾得很干凈,屋內掛著一張我中學時的照片,是我與雷妮一起照的。說起雷妮,她是我中學時的同學,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照片里雷妮頭戴一朵郁金香,她最喜歡郁金香了。如今,她頭上的郁金香仍是那樣鮮艷。“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這天,我無聊地在屋里看書,忽然一個穿著土里土氣衣服的女孩,打開我家門,請求我給她點吃的。我想她可能也是初出茅廬,和我一樣,因此我給她端上來盤點心。不一會兒她的目光 凝視在我那張照片上。我連忙解釋道:“那是我中學時的照片。”姑娘的眼神又凝視著我,連她的帽子掉了也不知道。突然,她抓住我的手,驚奇地問我:“你是心珂?”我一愣。她高興地說:“你的生日是五月二日,對吧?”我還在發木。“哈哈,”她高興地跳了起來“心珂,真想不到,又見面了,我是雷妮!”什么,雷妮?我真不敢相信,這是在做夢?相別這么多年,又見面了!
我們笑呀,跳呀一直到老柳樹下。她也是來工作的。因為工作原因,我們不能永遠在一起,所以我們定了個約定:10年后的5月2日下午5點2分,不管自己身在何方,都要在這棵老柳樹來相會。雷妮說,如果她遲到,她所在國家的郁金香都會凋謝。我說,如果我遲到,我所在國家的教堂的鐘會破例敲7下。第二天,我們便分手了。以至今天,伏爾加河邊的那棵老柳樹上仍寫著“雷妮與心珂,見證永遠的友誼。“
10年后的那天,我在法國,已是當時較有名氣的畫家。我正在那發表演說。聽著教堂的鐘聲,心想“這鐘聲,七下,七,5+2,5月2日,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雷妮的……”想到這,我突然想起我與雷妮的約定,也不顧臺下觀眾,飛奔出屋子。但從法國到俄國這么短的時間必定趕不上約定時間,我還是遲到了。
那時雷妮患了絕癥,但她還在那兒等我。她在那呆了一天一夜。那時很冷,最后她實在忍不住了。她低下頭來,冰冷的淚珠從她眼里不斷地往外流。“此時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刻!”雷妮說,“可這是一場夢!上帝,請讓我再夢下去吧!”
接著,她閉上了她的眼睛,睡過去了,做起甜美的夢來。
天亮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她睡著了。村里的人去教堂做禮拜時,發現伏爾加河旁的柳樹下倚坐著一個少女,雪花已卷到她的腳邊。她死了,就死在這棵柳樹下,凍死在讓她有美好回憶的柳樹下。
我花了很多錢為她建造墳墓,把我們當年的照片放在了她的墓上。
我還在雷妮的墓上種了許多郁金香。次年,雷妮的墳上開滿了郁金香,開滿了黑色的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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