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靜靜靜地到來,哪怕細如發絲的春雨,也要隨意拋灑在屋檐、庭院、田間、荒野；我不是誰的使者,也不是誰的眼淚,我只是我自己,隨著春之風,夏之熱,秋之涼,冬之冷,我或者曼妙,或者熱烈,或者瀟灑,我沒有什么偉大的愿望,我只是自由的飄灑。
我從《詩經》里飄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斯,雨雪霏霏”。我從柳郎中的詞中灑下,驟雨初歇后,是離別情人的眼,是蕭蕭秋風中的淚。柳郎一大早醒來,楊柳岸邊的殘月還掛著情人的淚滴,那淚滴就是我啊。我在岳飛的《滿江紅》中勁灑,凄涼之雨更添其烈火忠心,那岳字大旗在我的懷中裹卷。我從《秋聲賦》里來,帶著千古文人的悲愁。我和高爾基的海燕一起飛來,跨越了國界、時代。我屬于所有的文人志士,我擁有千萬種情懷。但是我還是我啊,我作自由的飄灑。
下雨了。母親不能回老家了,她望著窗外的秋雨發呆。她想什么,他的兒子就在身旁。一如小時侯我放學回來,見她老遠就在房檐下張望,看她的兒子怎么還沒有回家。雨在稀稀拉拉地下,母親有些倦怠了,一如在老家勞累時候,將身體靠在灶間的墻上。下雨了,讓你媽媽在那住幾天吧。父親打來電話,我聽得出父親的聲音很蒼老。母親比父親還大一歲啊,73歲的,人生一個關啊。剛74的母親忽然又病了。她要在病中回家,恰好連綿的秋雨將她留下。雨兒啊,你會多飄上幾天嗎？讓媽媽的小孫子好好親親她。
前幾年,還是在雨中,母親回家,我將包裹遞給她,囑咐她,下車時候,別忘了拿包裹,將衣服裹好了,路上風大,母親點點頭,就像我小時候上學媽媽叮囑我。如今年邁的她,病在秋雨連綿的時候,讓我想起年輕時候的媽媽。妻子將婆婆留下,說路上滑,媽媽沒法回家。風雨催人老,秋雨啊,是你催老了媽媽？秋雨不作聲,只是漫天飄灑。
梧桐的幾片葉子還在風雨里搖曳,夜間已經聽不見秋蟲的鳴叫,細細的雨落在窗紗上,我夢里的白楊樹濕漉漉的,白楊上掛滿了張望的眼睛,雨從眼睛里流出,我的眼淚沾濕了被頭。秋雨一場又一場,我也要在秋雨里老去嗎,像現在的母親,在連綿的秋雨里,向著老家張望。我的老家在哪里？母親那時在哪里？蕭蕭的秋雨不回答,只是作漫天的飄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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