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褐的粽葉混合著泥土味，黏糊的糯米上貼著一層锃亮的油沫。我望著盤踞在碗里占了半壁江山的粽子，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握上筷子的手已然發麻。“丫頭，快嘗一嘗。你外婆今天一大早起來包的。”桌對面，外公舉起筷子指向我的碗，堆滿溝壑的臉擠出一朵大花，一向渾黃的雙眸隱隱的閃爍著微光，或許名為期待。我看著龐眉皓發的他，將要涌出喉頭的拒絕與嘔吐欲一并生生的咽下。低下頭，沖入口腔的是肉沫的油腥味和著粘稠的糯米味。緊緊按住抽搐的胃，我終是沒忍住，趴在桌邊干嘔了起來，而一旁手足無措的他在我面前低下了頭。
農村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迷信，當外公聽說吃粽子是為了請求屈原保佑時，每逢端午，他還是會局促的將一碗無論如何都勾不起我食欲的粽子端到我面前。年復一年，臉上寫的期盼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而每次的結局無疑都是千篇一律勉強與無措。他單純而執著的希望寄予我平安順遂，卻總用這種笨拙而不討好的方式表達著不善出口的骨肉情深。我們都不曾開口，卻又都隱隱在揣摩。打開薛定諤的盒子不難，我嘗試理解并開始承認這好壞并存卻從不缺席的愛。
直到4月份一封診斷書打破了微妙的平衡。我沒聽到他最后的那句，“別擔心，小病而已。”也不曾見過別人口中，他40年如一日的鐘情。在我心里，他始終都是那個愿我一生順遂，所以一定會要求我吃粽子，言辭舉措小心翼翼怕我尷尬的外公。而那晚未曾合眼的我終是怕夢到了誰，有著無以言表的失望與悲愴，暗黑的蒼穹因為一個人眼里期盼的光而有了溫度。斯人已逝，我只能守護著一口小小的粽子，愿求保佑，愿回饋愛。
當傳統被冠上國粹之名，我認識到中華大國五千年文化文化；當傳統落入紅塵以愛為佐料，我明白了其存在于人間的根本意義。于世人而言，端午起源于屈原的堅貞；于我而言，認識端午，起源于藏于碗中的庇護之心。
民俗的傳承雖然有著豐富而奇妙的幻想，但愛才是不朽的印記。當年我無法領略，如今我想為這份溫暖，這份人間煙火與自己做一場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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