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彈著一把與她身量相當(dāng)?shù)拇蠹@句：“你的選擇沒有錯……”
我被她稚嫩而又滿臉微笑的笨拙演唱深深打動。她彈著并不地道的吉它，唱著走調(diào)的歌曲。這是一首挺耳熟的歌曲，但我此時忘記了歌曲的名字，也忘記了她后面唱的一切歌詞。我只記得她唱的這一句：“你的選擇沒有錯……”
我是一個農(nóng)村人，我生活的家鄉(xiāng)雖然在全國范圍內(nèi)比較起來，應(yīng)該算是一個富裕的鄉(xiāng)村，但我們村里也有不少貧困的孩子早早地輟學(xué)，他們有些才八九歲。我家里曾經(jīng)就有一個極可憐的表妹，因家境十分貧困，只有一個七十歲的奶奶撫養(yǎng)她，實在無法生活下去。她便八歲出去幫人家賣花，每月工資是二百五十塊。有些孩子也像剛才那個十一歲光景的賣唱少女一樣受人雇用，拿著一把破舊的吉它，用五音不全的稚嫩唱腔，在一個個排檔間，向一個個酒足飯飽的食客，用賣唱的方式乞討一份養(yǎng)家的活命錢。
少女唱完，我給了她一元錢。這一元錢是我的良心，也是我在少女的苦難命運里找尋一份良心的見證，雖然只有一元錢，但這一元錢上寫滿了我對她真誠的憐憫。我的朋友們也給了她一點錢。她向我們每一個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發(fā)出卑微而又機(jī)械式的感謝聲，然后背著與她身量相當(dāng)?shù)钠婆f吉它離開，走向另一張桌前，繼續(xù)賣唱。
朋友們背后議論她，都說別看這種小女孩，她一個晚上能賺幾百塊呢。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想起那些同鄉(xiāng)的孩子們。他們小小年紀(jì)就不得不被苦難壓得背井離鄉(xiāng)，一個個跟隨著老板進(jìn)城，不是賣花到深夜凌晨幾點，就是賣唱到深夜凌晨幾點。有時生意不好，回去還會遭到老板的嚴(yán)厲責(zé)罰。最壞的是在深更半夜里，幾個可憐的孩子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在燈火闌珊的路燈下遭遇流氓，他們身上所有用近似乞討的言行換來的一點錢，都會被流氓搶去。這些不是我的胡編亂造，而是干過這些事情的孩子們跟我聊天時，親口對我說的。他們在講述自己這些苦難的經(jīng)歷時，常會天真地哈哈大笑。可我知道這天真的哈哈大笑背后，是很深很深的苦難和悲劇。
此時，我望著少女在一張張桌間找尋生意的瘦小身影，被一個個食客們的冷漠甚至是憎惡的態(tài)度趕開時，我說真的，心里止不住一陣陣發(fā)酸。像她這樣的孩子，本該在家里享受父母的關(guān)愛，享受國家給予公民的義務(wù)教育，享受一個少年應(yīng)有的尊重。可她什么都享受不到，唯獨享受的是在苦難中選擇用近似乞討的言行來謀求生存。如果她和她同樣命運的孩子們，不選擇這條路，他們還能選擇什么?他們在人前的哭泣，是很無用的'，也是極令人憎惡的。人們都在學(xué)權(quán)謀術(shù)，都在想盡辦法奴役他人，有一句話叫著：“弱肉強(qiáng)食，適者生存”。因此在這種殘酷的環(huán)境里，他們只能選擇這種無奈的謀生之路，雖然很卑微，但他們的選擇并沒有錯。
少女的聲音在另一張桌前又唱響了，食客們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她。車道上的豪華轎車來來往往，高樓大廈間的燈火一片輝煌。但她仍然要帶著稚嫩的微笑和五音不全的唱腔演唱著。桌前的食客們在哈哈大笑，一個男人哈哈大笑地說：“再來一首。”
她又唱起了這首我忘記曲名、只記得這一句歌詞的歌曲：“你的選擇沒有錯……”
你們的選擇確實沒有錯，但可悲的是你們的命運里有太多的苦難和人世間對你們的冷漠與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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