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掃墓，聽一老者坐在亡妻的墓碑前獨語，好像是在敘述與妻別后的生活，老人敘述得那樣投人，以至于周圍的鞭炮聲都不能打斷他與亡妻的對話。從老人平靜而孤寂的語調(diào)中，我感受到死亡對心靈的展撼以及包蘊在這種展撼之中的詩意。我想起詩三百中那首著名的《葛生》，也是生者與死者的對話，也是在郊外的墓地:“予美(我的愛人)亡此，誰與獨處!”只有等待，等待歸去時的重聚，“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葛生》之后，悼亡詩成為中國古典文學(xué)中動天地感鬼神的詠唱。潘岳悼亡妻:“展轉(zhuǎn)眄枕席，長革竟空床”;元核悼亡妻:“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蘇軾悼亡妻:“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張三夕教授的《死亡之思與死亡之詩》，對悼亡詩所言說的.“死亡”有著獨到的理解，他認為就愛與死的關(guān)系而言，妻子的死不是愛的中斷.而是愛的延長與升華。死，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愛是不應(yīng)該被忘記的。
人類對死的哀痛首先源于對生的愛戀，張三夕這本討論“死亡”的書，在生與死的臨界，對中國人的死亡意識做思想史與文學(xué)史的清理。原始儒學(xué)的“生榮死哀”，主張為了生前的榮譽而死，或者說先行到榮譽中去死。這種功利主義的死亡意識，誠然發(fā)揮著維護個體人格尊嚴和維護民族文化統(tǒng)一的精神作用，但其中似乎還缺少什么。一旦人們把生前的榮譽看得高于一切，勢必就會把死亡視為有條件的、有保留的死亡。在儒家哲學(xué)中，生的問題重于或高于死的問題，因而“不怕死”的人格要求就有了一種不想死而不得不死的沉重感。莊子的死亡意識則從形下與形上兩個層面消解了孔儒的沉重。《秋水篇》以“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于途中乎”之問，預(yù)言莊子寧舍死后的尊貴名譽而愿取生前的自由自在。從根本上說，莊子哲學(xué)中的生與死是沒有區(qū)別的，人從“無生”中來，死后又回到.無生”中去，人本質(zhì)上無生無死，所以莊妻死.莊子要鼓盆而歌。
儒家的悲哀原則與道家的快樂原則，構(gòu)成中國哲學(xué)“死亡之思”的內(nèi)在張力;而中國文學(xué)“死亡之詩”的審美價值，正在這張力中鑄成。詩人面對死亡，別無選擇地要思考生存，死亡的漆黑映襯出生存的蒼白。然而，穿透生與死在事實層面的對立，似可發(fā)現(xiàn)正是死亡使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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