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走出來，過了這條小道就是路口了，岔路口。
陽光有些刺眼，照得東邊的路透亮，一只老貓在路口停了會兒，晃晃地去了西邊那條路蔽陽，那舒服點兒。這貓他認得，是隔壁家的，這兩天高考分下來要填志愿，隔壁家也不順心，這貓估計因為這個挨了不少打。
想到高考分數，他的頭慢慢耷拉下來，走過路上那點樹沒擋住的光，沒心思再管那只貓。七月，知了還在樹上亂吵，他心里怪悶的，使勁拉了拉衣領子，看看眼前兩條大路。
“要復讀嗎？”一張傳單在眼前晃了晃，他又一次接過了這張單子，還是學校辦的。他抬起頭來向東邊那條路上看了看道旁邊學校的大門好像曬得烤人，讓人不想往那個方向走。他突然想起去年好像也是這樣一個烤人的上午往那個方向看了看，那天也剛查完高考成績。路上光影斑駁，陽光被樹葉割碎撒了一路，有光的地方草被曬得幾乎伏在地上，他看看前面，估計還有十幾步就到路口了。去年這個時候，他接了單子看都沒看就往東邊那條路走了，他不信他會考那么低，那么今年呢？本來一切都胸有成竹，結果考試那兩天拉肚子，記住的東西拉得一點不剩。
這么一小會的時間，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浸了大半，高考前爸媽省錢給他買了這件仿耐克的襯衫，希望前面的對勾能祝他好運，可是……他向西望了望，西邊的餐館也開了，老貓依舊在那躺著，去年高考落榜的發小也在這家餐館，他沒復讀，就在這家餐館落下根了，不用像去復高三那樣每天近乎崩潰的一遍又一遍在書里滾，每天端端盤子烤烤燒烤，心里也沒那么累，重點是不給家里添負擔了，有錢擺弄個手機，有時還能補貼點家用……他低頭瞧瞧身上這件省錢才能買出來的襯衫。家里似乎真的窮怕了，而且這邊這條路，不累吧。
他皺了皺眉頭，只有五六步就到路口了。老貓在西邊的路睡得正香，餐館掛起了“招服務生”的牌子。他渴得難受，心也好像被什么踩著了似的。臨路口的道旁沒有樹了，陽光撲楞撲楞地砸在他身上，砸得他好像喘不過氣來。他兩手扶膝半蹲下來，瞟到發小正在逗那只老貓，輕松地笑著。他又瞇起眼睛，在西邊那條路的盡頭看到了自己，看到二十年后一個雙鬢被生計累得發白，拿著從生活擠出來的錢去給兒子買襯衫的自己。
他身體顫了顫，站起身往前挪著。汗珠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著，他閉上眼睛，聽在心里——這汗落的聲音好熟悉，好像他每一次奮不顧身拼命的聲音。
他心里突然一抖，他仿佛決定了，是否站在岔路口對他來說好像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到底需要走哪條路。
到路口了。突然起了風，一大片云刮過來遮住了太陽，老貓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尾巴上被打傷的傷疤格外顯眼。他沒再想什么，就邁過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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