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秋意的深入，新校長楊振興的愁意也漸濃起來。
自古來，士人多悲秋。一言秋氣肅殺，不由你不悲，再言秋境凄涼，逼迫著你悲。總之，心境使然。若以年齡論，楊振興距離人生之秋尚有一段距離，是悲不起來的。數學系出身的他，對文人的酸腐向來不以為意，他只重視客觀和邏輯。但今秋，他體會到了古人所說得“自古逢秋悲寂寥”真實。
秋季開學沒幾天，學校的網絡就斷了，原因很簡單——欠費。e時代的到來，漸漸抬高了網絡的身價，很有一些人產生了對網絡的依賴性，于他們而言，沒爹媽行，沒網絕對不行。學校倒不至于此，但沒了網絡，許多工作也很難正常開展。
對于晨光這樣的小學校而言，一個月近兩千元的網費簡直就是一項奢侈的開銷。學校每學期的義保經費就那么一丁點兒，這兒張口那兒伸手，楊振興勒著勒著褲腰帶還是餓著了肚子。對高額的網絡費用，楊振興是有看法的，但由于初來乍到，事務繁忙，沒來得及解決，看來這次到了該解決的時候。
為此，楊振興與分管后勤的寧副校長談了一次話。
寧副校長的態度不置可否，他只是對楊振興透露了一個信息：學校網絡接入協議是前任孔校長和當地電信負責人簽的，據說他們是親戚。
楊振興是明白寧副校長的弦外之音的，掂量來掂量去，楊振興覺得還是和孔校長打個招呼才對。
在縣局召開的教師節慶祝會的那天，楊振興正好和孔校長在局大門口打了個照面。
“喲，這不是孔校長嗎，什么時候回晨光看看呀？大家都想著你呢！”楊振興不失時機的套了下近乎。
“前兩天我還去了我老表那兒，本想叫你去的，但老表說不行，過兩天他專程請你去。”孔校長顯得十分熱情。
“哦？你老表？”
“對呀，就是負責你們那地兒的電信業務的經理。”
“豈敢豈敢，哪能勞經理大駕。”
“欸，楊校長見外了吧？就這么說定了，到時我陪客。”
楊振興沒再說什么，看著孔校長和另外一個學校的校長有說有笑的走進大樓。
當天晚上，楊振興還是撥通了孔校長的電話。
“孔校長，我是小楊，我想問您一下學校網絡協議的事兒。”
“楊校長呀，真巧，我剛跟我那個老表通過電話，他讓我問你這個周末有沒有空。”
“瞎忙呢，剛到新單位，事兒多。這不，前兩天學校網斷了，欠費，學校沒錢交呀。”
“什么，網停了，待會兒我讓老表給你接通，你瞧他這事兒做的，趕明兒我去批評他——你說沒錢交網費？不至于吧？”
“的確是呀。你又不是不了解晨光，必須精打細算過日子......”
“楊老弟，你這話說的，你說現在那所學校網絡費用不高，可沒幾個像你老弟這樣哭窮的。這其中的情況你該清楚呀，一千八的網費，返還一千，都在學校領導的手機卡里呢。要不這樣，我讓老表給你配個蘋果六，你還接著用那個套餐。”
楊振興愣住了，他根本沒考慮到到虛高網費背后的這些利益關系，更沒想到孔校長這么直接，他不曉得還該怎樣把談話進行下去。
“孔校長，要不這樣，我們換一種套餐，便宜點的，每月不超過三百，你看行嗎？”
電話那頭短暫的靜默后，傳來孔校長的聲音：“那你看著辦吧。”，隨機掛斷了電話。
事情辦得并不是很順利，寧副校長跑了當地電信營業廳三次，回來都說找不著經理，業務員說像學校這樣的大單必須經理親自處理。楊振興無奈，再次聯系了孔校長，并約好了時間親自去了一趟。最好好說歹說總算換了每月六百的套餐，取消了返還優惠。交完欠費，學校的網絡重新接通，這件事終于告一段落。
楊振興為自己辦了一件實事正高興呢，愛人電話來了。原來，孔校長的那個老表是局里嚴副局長的外甥，他那外甥對“愛出風頭”的楊振興頗有意見，于是給舅舅吹了風。碰巧那天愛人的一個同事正好在局里辦事，隱約聽到了這段“告御狀”，當“楊振興”的名字出現的時候，愛人的同事倒是留了心，完事回來便告訴了愛人，接著電話就到了。
電話里愛人給楊振興提了個醒：“凡是別太逞強，像晨光那樣的學校，任你校長多么有能耐也不會有多少起色，只要不出亂子就行，少出風頭。”楊振興沒說什么，愛人的邏輯雖世俗了點，但放之四海而皆準，他無法為自己辯解，但他心中無愧。畢竟為學校節約了一項開支，總不會因為這犯什么錯誤吧。
九月過去了，楊振興“著陸”還算安全，學校各項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但由于硬件配套遠遠達不到標準，學校的發展受到嚴重束縛。為此，楊振興計劃爭取縣局資金支持，從而摘掉學校“落后”的牌子。但楊振興還未來得及去局里，局里便先來約談他了。
對嚴副局長的到來，學校不少教師是知道其中原委的。原來，國慶期間，教育網上便有匿名投訴，說晨光小學校長為了一己之利，隨意改簽網絡使用協議，借節約之名，行營私之實，將本來分攤多人的返還費用全部裝進自己的口袋，并收受一部蘋果手機。
送走嚴副局長，楊振興覺得身上寒瑟瑟的。要不是嚴局長的幾句話還暖著人心，他簡直要懷疑自己掉進了冰窟里。
“晨光”究竟在哪里呀，楊振興忽然覺得自己不小心陷入了一團迷霧，除了一張巨大的網，他什么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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