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90多歲了。打我記事起，就知道外婆已經(jīng)只剩下稀稀拉拉數(shù)得清的幾縷白發(fā)，背駝得像一張弓似的。外婆雖是尖尖小腳，但她拄著拐杖上下我家那高高的石階，卻從不東倒西歪。外婆耳不聾眼不花，精神蠻好，一點也不邋遢。
在我的印象中，外婆什么都好，就是有個令我不可思議的壞毛病一一她常常一邊給我們講她在舊社會吃糠咽菜、一年勞累半年餓肚子的苦難家史，教育我們不要亂拋撒糧食，吃不完的東西不要隨便扔掉，下一次熱熱再吃，一邊卻又非常刁嘴。說奶奶刁嘴，并不是我冤枉她。因為我那在鎮(zhèn)上工作的爸爸一個月難得回家?guī)状危看位丶叶家I些好吃的東西帶回來。爸爸遞給外婆的奶糖，若是硬的，外婆總是說：“我吃不動，我不要。”若是軟的，奶奶總是說：“吃了粘牙齒，我不要。”爸爸遞給她餅干，外婆總是說：“吃得滿口渣，我不要。”爸爸遞給她柑橘橙子，外婆總是說：“酸溜溜的，我不要。”沒法子，爸爸只好硬往她手里塞�？伤豢戏胚M(jìn)嘴里，而把吃的東西隨手放進(jìn)了荷包，然后又悄悄塞給了我。
有一次，我頑皮地將小手伸進(jìn)奶奶的衣袋里，忽然摸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瞅，原來是兩瓣早已放得干巴巴的柑橘。我問奶奶干嗎不吃，奶奶說：“我一天兩頓吃飽了，再吃這吃那的浪費可惜。你大姨婆病了口味不好，我打算把這兩瓣柑橘給她送去……”
漸漸地我長大了些才明白，原來外婆哪里是什么刁嘴啊。她是在舊社會過夠了苦日子，見爸爸花錢買零食她是心疼那些錢，才什么都不肯接。爸爸硬要給她，她也把東西留了下來，不是給我這個饞貓吃了，就是留給那些有病的老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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