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孟春時節，冰乍融，雪才消，柳初青，花欲紅。一切的一切，新鮮而美好。
春日正是讀書天啊，《鳥鳴澗》的安然優雅正合這萬里春光。融融春陽中，我將小黑板掛好，開始了本學期的第一節吟誦教學。依照從前的方法，第一步要做的工作，是用符號標出平、仄、入聲字。第二步是按平長仄短入聲急的規律來誦讀古詩。第三步才是一句一句跟著老師吟詩。最后自已練習、全班齊吟。
然而今天在做到第二步時出了意外。大約是因為不少孩子整整一個多月沒有接觸吟誦，在誦詩時略顯生澀，聲音小了許多。而這種聲音上的輕卻意外地與《鳥鳴澗》一詩的整體感覺相契合。大腦中一片空白，卻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這首詩給你帶來什么樣的感覺？”孩子們輕聲回答：“靜。”再誦詩時，孩子們在“花”、“夜”、“靜”、“出”、“鳥”、“鳴”幾個字上，有意放輕了聲音，詩中那種空靈、悠然的感覺一下子出來了！不自覺地，我跟著孩子們誦讀的聲音吟了起來。笑眼望著笑眼，聲音和著聲音，平長仄短入聲急，腔隨字變韻自生。一曲終了，只覺豁然開朗！依字行腔，這就是依字行腔啊！
我帶孩子們學吟誦，其實一直是現學現賣。教前反復聽，把調子學會了，再照本宣科教給他們。至于為什么要這樣吟唱，我根本不知道。是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看云一再對我說，要想真正學會吟誦，一定要參加培訓班。但因為機緣不巧，我醞釀良久卻終不能成行。憑著心底說不清的母語情愫，我這個門外漢笨手笨腳“教”著吟誦。（注：看云語。）
然而天不負我，在這如畫的春天里，我親愛的孩子們帶我跨進了吟誦的大門！
“人閑~~~~~桂花~~~~~~~落”，“閑”字輕巧上揚，詩人悠哉游哉的樣子便如在眼前。“桂”字輕輕一頓，“花”字由輕而重再變輕，一放一收之后，入聲“落”字出口即停。因為“閑”是二聲，所以吟完“閑”后音高的位置在高音部位，這讓接下來的“桂花”的音調也停在了高音部位，而“落”是四聲，正好從高音速降到中音區域。當音高和聲音的長短、收放融合在一起后，眼前宛然一朵花兒在春風中微微一顫，從高高的枝頭飄然而下，墜落在綠綠的草地上。
“夜靜春~~山~~~~~~空~~~~~~~”，第一句的“落”是四聲，音高最后在中音位置，所以“夜靜”二字自然而然低沉下來，“春山空”三字雖然都是一聲，但因“夜靜”二字的低沉，也回旋徘徊在低音區域，卻意外造成一種空山靜谷、回音裊裊的感覺。
“月出驚~~~~山~~~~鳥”，“月”與“出”都是入聲字，但聲調不同。“月”是四聲，“出”是一聲，短促的聲音正是“云破月來”的驚喜，緊跟在后的“驚”、“山”都是一聲，聲音稍稍拉長。漸次升高，那只因月亮的意外出現而驚醒的鳥兒就張開了睡眼，茫然四顧。“鳥”字是三聲，短短的一落一升，婉轉如黃鶯初鳴。
“時~~鳴~~~春~~~~澗~中~~~~~”“時鳴”都是二聲，輕巧上揚，正像幾只鳥兒在林中一唱一和，悅耳動聽。“春澗中”，一聲四聲復歸一聲，山峰、河流、樹巔、明凈的天空，就像一幅畫卷在人們眼前徐徐鋪展開來。
原來，吟誦可以讓詩歌這樣美！
感謝我的孩子們！
二
夜空格外清朗，疏疏離離的星子，彎如小船的月牙。很美。在小區花園中漫步，一遍又一遍吟著《鳥鳴澗》，一字字細推敲，一句句細琢磨，一次次長嘆息——非如此不可啊！
是的，非如此不可。音調稍高或稍低，就有變聲倒字的危險。難道說這吟誦也自有其“道”，是天成之作？看云說，孩子天性未泯，童心如金，與詩有著天然的聯系，所以他們對于詩的韻律有著比成人更為敏感的知覺。回想課上的情景，深以為然。是的，孩子們帶著靈氣的誦讀讓我隨誦而歌，自成曲調。而他們也在這節課上前所未有的.快速掌握了《鳥鳴澗》的調子。這就是教學相長吧！
陪我散步的老公聽來聽去，突然玩笑著“吟”起《春曉》，還真有幾分味道，只是“不”是仄聲，他卻拉長了聲音，于是下意識地去糾正，惹得他哈哈大笑。癡迷在平仄長短、音調高低中的我心念一轉，試著吟起《春曉》，開始時稍慢，一句詩試上兩三遍就可按照平長仄短，依字行腔的方法吟下來了！
這真是意外的收獲。
《尋隱者不遇》、《短歌行》、《登鸛雀樓》、《竹里館》、《秋浦歌》……一首首詩在月光下從口中飛出，有幾分陌生，也有幾分骨子里的熟悉……
三
回到家中，意猶未盡。翻開《我愛吟誦》隨意亂看，閉了眼睛思忖。
突然想到看云曾在《行行重行行１》中寫過，當初她找到自已的吟誦調時如何如何。急忙打開電腦登錄論壇，一頁頁翻過去，終于找到《月光吟》一文。看到下面的文字：
究竟該怎么使用《我愛吟誦》？大家都在商討、摸索中。目前達成的共識是：從幾個調子里選擇自己中意的一個教給學生，如此這般地學唱幾首，然后講平仄。也許學著學著，老師就有自己調子了。一旦有了自己調子，教師就該毫不謙虛地教給學生。祖祖輩輩的塾師不就是這樣做的嗎？當然，時代不同了，教師也不能只教自己的——尤其是當自己只有一個調子的時候。低年級以學唱為主。中高年級呢？到時候再說吧！六（2）班的吟誦，不就是學生牽著老師走的嗎？
原來我今天的喜悅、意外，早已被前輩預言到了。教著教著，我突然明白吟誦是怎么回事了，學著學著，學生們牽著老師走了。
真好！春天，是萌芽的季節，在這樣的季節成長，真好！
當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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