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用什么樣的詞來形容這棵樹。魁梧?碩大?茂盛?好像，都不怎么貼切，甚至不真實。它自己，就長成了一個形容詞。這棵存在于幼年記憶里的樹，俏挺挺地站在了屋邊的巖石上，居然不顯得突兀。
山，對于我來說并不那么容易攀爬，于是只能抬起小小的頭，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屋邊的它。而那樹，便成了眼里永遠不變的習慣。
幼年的事，早被時光割得斑駁破碎，連最偏僻的角落也拼湊不起。那樹，卻成了為數不多的碎片之一，熠熠生輝。
用現在最老套的話來描述，它也許是被一陣山風刮來的，也許是一只小鳥銜來的，總之，它就在巖石上落了腳，扎了根。不知不覺，無聲無息，一直謙卑而落寞的生長著，沒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時候長成現在這副奇怪的樣子。樹干并不怎么粗壯，但那根，比工人的臂膀更有力，透過薄薄的土層，扎進了巖石的縫隙里。多年后的今天，我一直在擔心，如果將那樹拔起，那巖石會不會也跟著破碎?它扎得太深了，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以致于它露在我眼中的那部分，顯得那么瘦弱，一點也不比稍遠處巖石外的樹，那才叫真正的強壯。
它是落寞的，四周只有矮矮低低的藤蔓。只消一個夏季，那藤蔓便能熱熱鬧鬧地爬滿整片巖石。而它，依舊瘦小，卻從未彎過腰。寫到這時，我突然想起它的樣子，那樣的神采奕奕。盛夏的陽光，在午后變得明晃晃，甚至有些刺眼。潑墨似的藤蔓根此時蔫了。你不會相信這就是它，一片青蔥色就這么直直地擠進你眼中的世界，不分由說。這時候在你眼里蔓延的，已分不清究竟是涼意還是感動。巖石上，分明只有它一抹落寞的身影，但眼中的世界絕不止一棵樹帶來的感覺。
山里的晝夜是截然不同的。溫柔的夜風穿過濃密的樹林，掠過它的時候瞬間變了性情，低低的不滿的怒吼聲，夾雜著幾片被吹落的樹葉。這勢利的風，看穿了它身邊沒有同伴，便在它身上撕咬起來，毫不留情。到了后半夜，風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驚心動魄。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它未曾改變它俏挺挺的身板。
可如今在這里見到的樹，竟讓我覺得可笑。這哪是樹，分明是人的囚徒，可悲的囚徒。畏畏縮縮地躲在方寸大小的泥土里，周圍還用花花綠綠的磚塊細細地圍好。不難想象，在如此狹小的“牢房”里，“囚徒”們只會有細瘦的根，弱不禁風的枝條和毫無生氣落滿灰塵的葉子。
那倔強的身影陡然闖進腦海。我到底該用怎樣一個詞來形容它，描述這棵碎片里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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