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的裙擺收攏又綻放，美麗的女子高傲如一只白天鵝，沒人聽見她的低泣。
我誕生在那個萬人景仰的時代。
那曾是個海晏河清的年代，山河壯麗，國民安泰，我作為一個裝點門面的香囊，被賞賜給楊貴妃。
在美人兒身邊我已經體會到一名香囊的至高榮耀，畢竟皇家的奢侈可不是吹的，更不用說富足的大唐。佩玉鳴環中，穿過富麗堂皇的宮殿，貴妃婀娜多姿，娉婷裊娜，步步生蓮。李太白都寫詩贊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貴妃也認為，她會常得君王帶笑看。
那曾是個顛沛流離的年代，安祿山一朝叛變掀起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多情的君王帶著貴妃匆忙逃竄，唐肅宗在新都自立為王，唐玄宗領一幫舊臣無力北望，丟了帝王的高傲，不丟皇家的奢靡，不是有詩云“戰士陣前半生死，美人帳下猶歌舞”嗎？大臣們紛紛勸誡，唐玄宗痛定思痛，在叛軍再次追上來時，賜與貴妃一丈白綾。
那個地方，是馬嵬坡。
貴妃接了白綾，從容不迫地走遠，屈身，為唐玄宗跳了最后一支舞，沒有伴奏，她遙望玄宗抬手起勢，如一只高傲至極至死不渝的天鵝，唐玄宗在淚水中依稀認出是《霓裳舞衣曲》，那是他和貴妃曾商討良久定下的曲調，她如今傾國傾城的模樣像極了當初，她滿眼天真無邪，整個世界只有他和她的舞。
貴妃旋轉，一滴淚落在我身上，帶著體溫和高傲的決絕，盛開的裙擺收攏又綻放，美麗的女子高傲如一只白天鵝，沒人聽見她的低泣。
她旋轉著足尖點地，在輕飄飄的分不清方向的眩暈中，她好像飛起來了，720°的旋轉中她甩出那條白菱，大臣們開始拉拽玄宗，他無聲的嘶吼，目視她直到消失在小路盡頭。
我和貴妃都明白，她沒有過多掙扎，她不想停留，曾經深愛，結局卻這般敷衍了。
她目光空洞，洪水般的絕望悲哀籠罩著我，我短短十年的經歷，著實無法理解人類，無法理解貴妃早已注定的命運。
后來？后來呀，唐玄宗死了，大唐亡了。我冷眼看塵世百般變化，松柏摧為新，滄海化桑田。我終于有了足夠的時間窺探貴妃的路，長長無盡，因為有無數貌美的女子，在上天給予的優勢下，被貪慕于此的人挾持著走上這條路，如花蕊夫人。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女子是歷史的玩物，盛世時她們衣袖飄飄，亂世時是釋懷君王昏庸的替罪品。
行筆至此，突然想起見過的一句話。
盛世做點綴，亂世偏頂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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