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都去哪了

2024-02-27 時間

　　爺爺奶奶的家中掛著一張相片，是在風景名勝九峰公園拍的。相片里的奶奶頷首低眉，站在綻放的花叢中，好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爺爺背著手站在奶奶身后，銀色的發絲無法掩蓋他眼中的活力和歡快。在那段時光里，兩人的笑容都是這么的燦爛，定格在這陳舊而深沉的相框里。

　　歲月靜好

　　多少次驀然回首，曾記得，歲月靜好，我在你面前看著你笑。

　　爺爺和奶奶是半世紀的老夫老妻。每次去爺爺奶奶家做客，卻總是能看到兩人手挽著手，坐在同一條長凳上有說有笑。媽媽總是笑著打趣道：“引得我們這些后輩都不好意思了！”

　　我常常能看見爺爺幫奶奶梳頭的場景。奶奶的頭發是自然卷，濃密又有些固執，外人很難把奶奶的頭發理順。奇怪的是，爺爺卻像天生與它結緣，他手拿牛角梳，手指熟練的幾番撥弄，頭發就變得蓬松柔軟，酷似一朵銀白色的花兒。奶奶的絕活在于織毛衣。爺爺身上穿的毛衣，無不出自奶奶手中。兩根針，幾束線，奶奶的手像梭子一般來去自如，層次的顏色，變幻的花邊，像魔法一樣一點點呈現。每次穿上，都能獲得爺爺一番真心的稱贊：“暖和！”

　　兩人也吵架，但往往是小矛盾。爺爺抱起小挎包，跺著腳說要離家出走，奶奶也不攔他。過不了一刻鐘，爺爺必定會來，手里還會多一袋嫩綠的青菜，新鮮的帶魚。奶奶也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幫他一起洗菜，煎魚，然后并排吃飯，有說有笑，再聽聽我媽媽的打趣。在飯菜細膩的香味里，我聞到了小小的幸福在空氣里氤氳。

　　日光熹微

　　多少次夢里輾轉，曾記得，日光熹微，我在病榻旁渴望握住你的生命。

　　爺爺住院了，是胰腺癌。家里人一番討論，決定向爺爺隱瞞這個事實。又擔心奶奶接受不了，于是也沒有把具體情況告訴奶奶。

　　奶奶雖然不知道實情，但從來來往往醫生的眼神中也能感受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她幾乎二十四小時陪在爺爺身邊。怕他吃不慣醫院里的營養餐，經得醫生同意后，在家里燒了一些爺爺愛吃的，又怕涼了火急火燎的送到醫院來。爺爺要去上海做手術，從未坐過長途汽車的奶奶，不顧自己年邁身體，一定要跟著去。她說：“只要在他身邊，我就放心不少。”

　　最后一次見爺爺的時候，他因為多次化療，頭發非常稀疏，身體弱不禁風。我看到奶奶坐在病榻前，像平常一樣握著爺爺的手，嘮叨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今天早上我去拜佛，我聽到菩薩告訴我說，這老爺子福大命大，怎么著都死不了！”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這時離爺爺去世不到半個月。

　　細水流年

　　多少次翹首以望，曾記得，細水流年，我不曾離開，我在天堂駛向你的心靈。

　　奶奶的手敵不過死神。奶奶的手沒有握住爺爺的生命。

　　爺爺去世后，奶奶沉浸在悲痛中好久好久。

　　家中還是老樣子——九峰公園拍的那張照片還掛著；爺爺的毛衣按照他喜歡的樣式疊著；牛角梳還擺在鏡子前面；半件沒織完的背心還在沙發上。奶奶說過，爺爺若穿上這件衣服，一定像個中學的校草。

　　只是有了些細微的變化——照片的一旁，掛上了爺爺的遺像；再也沒有人有資格給奶奶梳頭了；還有奶奶親手織的毛衣，再也沒有人能享受這等殊榮。

　　奶奶不停地給我們講爺爺生前的趣事和糗事。一開始總是笑著，講著講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我們安慰她，其實爺爺沒有走遠，他就在天堂望著我們，祝福著我們擁有一個幸福的日子。我們只有樂觀一點，才能讓爺爺也安心。

　　爺爺去世后，我也曾心如刀絞，感慨時間的流逝，逝者如斯，一去不返。但頷首，潛心思索，驚覺時間之真諦——時間并沒有離開。它定格在相片里，定格在心里，靜靜地陪我們度過未來的時光。歲月，周而復始，一如往昔，沉淀著過往，雕刻著滄桑。我們，要在靜好的時光里，淺笑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