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從五歲開始一直輪流寄住在我大姐和三姐家里，至今已經六個年頭了。早幾年，我與老公都在外地打工，一年才回家一趟。去年起才在家鄉上班，女兒可以時常坐車過來找我們了。
去年圣誕節下午，女兒打電話給我：“媽媽，我想去你那里。”
我說：“好。路上注意安全。”
于是，一下班就在我的宿舍見到了女兒。她俊俏而乖巧地坐在我床頭，我忍不住俯身親了親她紅撲撲的臉。
由于我和她爸都要上班，只相聚了短短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她爸就以不放心她一個人坐車為由，執意要親自送她上車。
我知道女兒很舍不得離開我們，便握著女兒柔軟的小手，非常愧疚的說：“對不起！媽媽沒空陪你。”
女兒懂事的說：“我曉得。”
望著女兒明明寫滿無奈卻努力強笑的臉，我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待車一開動，我立刻淚流滿面了。
那一整天我都在想著女兒。記得第一次離開女兒去遠方，每次女兒拿起電話就哇哇大哭，放下電話之后還要哭很久，弄得三姐都要限制我打電話了。第一次回家探望女兒，她好高興喲，逢人就說：“俺媽媽回來了！俺媽媽回來了！”晚上摟著她睡覺，她有點害羞地摸摸我的臉，眼光不自然地躲閃著。我問她：“想媽媽不？”
“想。”
“想媽媽的時候怎么辦呢？”
“想你的時候就蒙在被子里悄悄哭。”她癟癟嘴，一副要哭的樣子。又說：“我每天抱著小熊睡覺覺。”小熊玩具是女兒三歲時我給她的生日禮物。
每次走之前我都跟她說一大堆歉疚的話，告訴她，媽媽也舍不得離開寶寶，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女兒一個勁兒地哭，并且說：“我以后再也不買零食吃了，你不去打工好不好？”
我心愈痛，但終于還是叫人哄開她，流著眼淚悄悄地溜走了。
過了兩年，女兒長大了些，我再要離開時，女兒就跟我說：“媽媽，我保證不哭，你讓我送送你好不好？”
于是我一直牽著她的小手到車站。坐上車，我看見她一邊牽著我姐，一邊沖我直揮手，真的沒哭！我卻一路想著她懂事的模樣，哭了很久。
我一次又一次地跟她許諾：“等下一次回來，媽媽就再也不離開寶寶了，天天跟寶寶在一起。”直到現在我還在跟她說：“等你升入初中就轉到這邊來上學，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那天一下班，我趕緊打電話給女兒，聽到她輕快的聲音，我的心情才漸漸輕松起來。
這種想娘的滋味我從小也嘗過。大概在我三歲的時候，父母抱著剛滿周歲的大弟弟去縣城治病了，大姐帶著我們三姐妹在家。每到天黑時，父母還沒回來，我就哇哇直哭。于是姐姐們用稻草掐了幾根長短不一的簽，長的代表回來，短的代表不回來。大家推來讓去的都不肯抽，后來三姐硬要二姐抽，結果抽到一根短簽。我哭得更加厲害了，三姐便追著二姐吵：“都怪你！都怪你！誰讓你抽到一根短簽的？”于是大家絕望地抱頭痛哭。時至今日，我們幾姐妹每次談起都還唏噓不已。
還有一年的夏天，大弟弟腿上生瘡了，母親去外婆那里扯草藥，我在家里照顧大弟。也許很痛，大弟在家罵罵咧咧地哭鬧著，我哄他、給他扇風都不管用。我只好不時地站到屋檐下，沖著外婆家的方向徒勞地呼喊：“姆媽！你怎么還不回來？你快點回來呀！”久喊不回，我都快急哭了。直到傍晚才聽到母親說話的聲音，委屈的淚水立刻象決堤的洪流奔涌而下，大弟弟也哭鬧得更加起勁了。
昨天，我回去探望年過古稀的老母親，與她同床而眠。母親反復跟我談起去世的外婆，外婆一輩子愛整潔，偏偏眼睛不好，到晚年時更是雙目失明了，為此心里苦了一輩子。母親說，早些年她幾次想接外婆來住住，外婆總以母親兒女一大群，活兒多，怕耽誤母親做事為由婉拒了。直到外婆八十八歲高齡，母親將我久病的父親伺候到頭了，兒女又都各奔東西了，才得空將外婆接過來盡盡孝心，外婆也很樂意。在這短短的幾個月朝昔相處中，母親了解了外婆雙目失明后的種種苦楚，心中的那一分悔與痛啊，真是無以言表！每每說起，母親都會淚水漣漣地說：“我怎么不早幾年接她過來啊？！”
人活百歲都想娘，想娘的滋味既甜蜜又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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