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歷臘月二十二，新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幾番賞讀雨寒的《叫一聲娘親兒心有愧》，幾番忍不住潸然淚下。終于，也要坐下來寫一篇同題作文了，算是送給母親的節日禮物，也算是對雨寒美文共享的酬謝吧。
母親去世的時候，是十三年前的春節前夕，一是怕父親傷心，二是要操辦后事，三是不想給兄長增加更多的壓力，人前，我沒有流一滴眼淚，硬挺著把淚咽了下去，然而，這一咽，卻注定了這份淚水伴我終生的命運。自幼喜歡文字，但自母親離我而去之后，竟冥思苦想找不出一個字一個詞來形容母親對我的愛，傷心之余一怒擱筆十年，恨蒼天過早奪去了母親的生命，恨自己愚笨到極點竟然不能寫一篇如意的文字來寄托對母親哀思。
母親是一位農村婦女，勤勞智慧美貌善良，對祖母的孝心更是令人感動。祖母是從封建大家庭走過來的，一些繁瑣的封建禮節和所謂的家庭禮儀始終不肯丟下，也不肯放松分毫。解放初期村里辦掃盲班，人家動員母親去學習，年輕的母親禁不住知識的誘惑答應前往，沒想到卻在家里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幾個伯父堅決反對，警告父親不許讓媳婦到外面拋頭露面。祖母自然而然也站在伯父一邊，每天嚴厲的監視著母親的一舉一動，不許母親走出家門半步。結果母親只參加了一個星期掃盲學習班，就不得不忍痛回歸家庭，遵從祖母每日“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嘮叨和教誨。祖母七十三歲的時候得了偏癱，父親常年在外忙于生計顧不上管，幾個伯父一個比一個躲得遠誰也不肯管，所有的擔子都落在母親一個人肩上。十一年的時間，母親每天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回家養育兒女、照顧祖母，認認真真無怨無愧。面對街坊鄰居的贊美，母親常常淡淡一笑;面對親人的無情，母親沒有一句怨言。那時候家里窮，小麥面粉和食用油是家里極為寶貴的東西，除了過年一家人平時基本沒得吃的。可是，自從祖母生病以后，白面饅頭、蔥花烙餅、雞蛋面條基本上成了祖母的主食。一日三餐，母親都會在給全家人做飯之前，先單獨做好祖母的飯菜，再細心地喂給祖母吃。西鄰的小女兒那時候大概三四歲的樣子，常常在祖母吃飯的時候跑來我們家玩，母親也就常常多做一點祖母的飯菜，給那小女孩兒分一些，以至于許多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了。一次，姐姐對我說：“別怪媽媽，家里就那點兒白面和花生油，奶奶年紀大了，小紅年紀太小，媽媽給她們吃是應該的。你都是小學生了，得學著懂事些了。”我雖然覺得委屈，但對母親的做法是從內心里認可的。
因為常年勞碌，母親三十多歲就患上了嚴重的風濕性心臟病。我畢業回家的時候，母親已經五十多歲了，病情反復發作的更加頻繁。然而自幼習慣了母親嬌寵的我卻沒有為母親減輕過什么負擔。一日三餐母親為我操勞，年幼的女兒母親為我精心照料，甚至衣服上的紐扣掉了都是母親親手替我縫上。身在福中不知福，大概是人的通病吧，對于母親所有的付出，我似乎早已熟視無睹了。只在每次母親躺倒在病床上的時候，我才會不顧一切發瘋一般晝夜看護著她，生怕誰把她從我身邊搶走。然而，我的擔心終于還是來了。母親最后一次發病的時候，雙眼直直地瞪著我，竟然沒有說出一句話，當我跑上前抱住她的時候，她便直直地倒在了我的懷里，從此再也沒有站起來，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醫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主治醫生最后無奈地勸我和兄長：“回家吧，趁著老人還有口氣兒，沒有辦法了，即使治好也是植物人。”我對醫生說：“植物人也行，只要有一線活著的希望就請您盡力治療。”持續不退的高燒，終于擊潰了醫生許諾的植物人的希望，含淚再次勸我們帶母親回家。那是一個寒風刺骨的深夜，我和兄長帶著母親回到家里不到半個時辰，母親就駕鶴西行了。一向剛強的兄長一下子頓足捶胸嚎啕大哭，我的淚卻只能無聲地流下，心里一直重復著一句話：“活著，為了活著的親人，我還得活著。”拉了拉兄長的衣襟：“哥，別哭，咱還有好多事兒得辦呢。”
母親的葬禮，是那年的臘月十九，一個雪花飛舞的日子。我卻忘記了所有的嚴寒，只覺得那雪花，是佛祖派來迎接母親的精靈。當看著母親的靈柩一點點被黃土掩埋的時候，撕心裂肺的痛一霎時涌上心頭，感情的閘門再也無法抑制，我瘋了一般地撲進墳墓緊緊抱住母親的棺木不放：“娘啊，你不能離開我，你答應我不離開我的。”可是，回答我的只是無情呼嘯的寒風，只是陰森森的天空，只是冷冷飄零的雪花。當我被兄長和親人從墳墓里拽出來的時候，便已明白，我的靈魂也隨著母親的棺木一起被黃土一鍬鍬掩埋了，再也無法回歸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殤，從此在心底愈釀愈刻骨銘心。
多少次夢中相見，母親都是默默無語。想娘的淚，夢醒又不知該灑向何方。許多時候，真的好想相信佛家生命輪回之說。如果有來生，娘啊，我還想做你的女兒，不，我祈求佛祖做一回你的母親，我要加倍償還你曾經默默贈予我的一切，贖回我今生留給娘的無以為報的愧。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母親，你在天國還好嗎?節日里，請不要遠行，我一定帶著兒女前去看你，一定好好給你磕幾個頭，一定要讓你感受到作偽母親的驕傲與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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