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有棵樹。
該是很老了吧，我輕撫樹身，掌心傳來的是一種粗糙的感覺，無言地宣告著它的滄桑。我抬頭仰望，映入眼簾的是它光禿禿的樹枝。
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計其數。我俯下身，在我下頜的地方，發現一個很粗、很深的。大概它蘊含著一次讓樹刻骨銘心的痛苦體驗，就像我還只有有那樣高的時候……
做學生，就有最多的機會體驗失敗。那一次從第一名滑落到二十幾名――那是怎樣的落差啊，我在看到期末排名榜的那一瞬間驚愕住，驚愕到無以名狀。到現在我依然記得那時七月的溫暖空氣是怎樣在一瞬間降溫到水的凝固點以下的。那是太可怕太痛苦的一次記憶，使我在我短短的人生路程中第一次體驗到挫折，它的滋味我畢生難忘。
樹呢？那樣深的傷痕，又給它留下了多上痛苦回憶？風吹過，老樹沉默無語。
再后來……我微微抬頭，觸目所及的是一個碗口大的節疤――這一次，我可以清楚地說出它的來歷，因為它受傷的那一晚，同樣讓我難忘。
那天的天氣奇壞，烏云沉甸甸的密不透風，似是壓在人們心頭。灰蒙蒙的天色，一如我的心情。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我只覺得今天本應下雨，因為實在有足夠的理由讓天也為我哭泣――還伴著臺風。
那一夜，風咆雨慟，我在整夜的嘈雜中回想著自己在那次朗誦競賽中的名落孫山。然后，天亮了，絕望而毫無生氣的我出門，看到老樹最粗最強壯的枝干被風吹折了，哀哀地橫在地上，那樣凄然，還有遍地的落葉。
那一次我以為老樹會死了，也以為我在朗誦方面已經被證實了毫無希望。一向心高氣傲的我，竟然這樣悲哀地看自己，足以證明所受到的挫折之深，痛苦之深。
往事不勝唏噓。我輕嘆一聲伸手，撫著老樹的傷痛，撫著我的傷痛。
也許是生命，本來就注定了要承受挫折？人如此，樹亦然。我默默地想著，心里涌起說不清楚的感情。畏懼耶？憂慮耶？擔心耶？我分不清。我只是想著，回味著挫折給我的苦澀味道，淡淡的痛苦在我心頭蔓延開來――是為了曾經承受的而痛，還是為了將會承受的而痛？
不經意地，我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一處，忽然一亮。
――葉芽！
經歷了一個冬天，老樹又吐出了新芽。我望著那嫩綠的、嬌柔的新生，那樣不協調但是極唯美地與老樹出現在同一幅畫面中，忽然間醒悟。
原來挫折的體驗未必便是壞的，比如在那次失敗的考試后我發現了自己在學習上的浮躁，比如在那次名落孫山的比賽后我發現自己在朗誦詩時速度太急太快――原來挫折本是財富。
哦，我想起來了，在臺風過后的不久，老樹長出了更粗壯更堅強的枝干；在臺風過后不久，我在另一次朗誦競賽中獲得了一等獎。
再望向老樹的時候，我的目光中就有了幾分敬意。老樹很堅強，如果那不計其數的傷痕后都銘刻著一個痛苦的故事，那么它在經歷了這許多后依然努力地生長就不得不讓人敬佩――
我甚至想，正是這些傷痕，正是經歷過這些傷痕，才使得老樹沒有毀于幾個月前的另一次臺風。
沒有了挫折，生命便不成其生命了。
我不由舒心地吁了一口氣，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起來，豁然色彩鮮明起來。我微笑，我低聲對老樹說：“知道嗎，今天老師告訴我，我在那次古詩詞競賽中拿了全市第三名呢……”
空氣中流動著暖意。我轉身，春風迎面而來，猝不及防之下在我額前印下一個暖暖的吻。我于是笑了，于是感受到春天的到來。我想我大概學會了在體驗挫折的同時，也體驗它背后更深刻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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