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除夕前，已經跨入五十歲大門的我，第一次跟隨家里的長輩給鄉下的外公外婆上墳。
我的外婆先外公仙逝。從外婆的墓碑上看，外婆享年七十多歲。我清楚地記得，外婆是那一年春節正月初三離世的，她走得十分安祥，睡了一夜，早上沒起來就走了。她的臉上帶著歡慶、團圓的微笑，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這應該就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果報、也是最有力的墓志銘內容之一吧！
外公外婆還健在的時候，我那時只有幾歲。母親到了父親工作的鐵路筑路工地，我被暫時寄托在鄰居家里。記得每到周末，我都會順著彎彎的小河、順著彎彎的鄉間小路，蹦蹦跳跳地回十多里之外的外婆家去。外公外婆家不僅僅有慈愛，還有我的伙伴。我總是愛跟在表哥身后，聽他們講一些我在學校無法聽到的一些關鍵詞，比如＂氣功＂、比如＂耍把式＂等等，更重要的，還可以在河溝里捉魚。
捉魚的快樂是鄰家帶來。鄰家大哥的父親會在河溝的上游做下河擋，把水截住，然后我們就一門心思跳下小河，在泥漿里開始捉魚、捉泥鰍。鄰家大哥和他的.父親卻總是會有收獲，令我十分羨慕。我在小河溝里雖然從沒有捉到過魚或泥鰍，但是我還是捕捉到了回外公外婆家去的幸福。
從筑路工地回來，我不止一次地尋找過童年中的那條小河，尋找到的卻只是一條小小的田間土溝。土溝最多只能算是一條可供灌溉的溝渠，完全無法承載我兒時美滿的記憶，或許，這就是人世間的滄海桑田吧！
我知道，外公外婆已經把他們慈愛的小河留在了我生命的血液里。
現在，外公外婆已經長眠于此，融進了這方泥土之中。墓碑左下角孝子賢孫的地方，看見了鐫刻著的我的名字。一時間，我強烈地感覺到了與泥土的距離被拉得很近，感覺到了與這片泥土的血肉聯系。原來我時時刻刻都陪伴在外公外婆的身邊，也時時刻刻地生活在他們愛我的泥土里。
我熱愛這片土地，因為腳下的泥土，也緊緊地聯系著我的血肉。
二
過年的對聯春節前半個月就寫好了，主要是怕到時候忙亂不堪。上聯是“狗仗人勢不可效仿”，下聯是“誠實篤信應該學習”，因為是貼在廉租房玻璃門的兩邊，就沒有橫批。
字自然還是自己寫的。
多年以來，前人的毛筆字帖都陪伴在我的生活左右，春節也不例外。如果不是生計所擾，我想我還是可以過得幸福的。最初學字也有傳承文明的意念，后來發現我的人生遠沒有那么重要，于是就把這種對書法的愛好打造成為單純的“私人情趣”了。
喜歡抄錄古詩。有時候突然看見書桌上的筆墨，被自己的字驚艷得目瞪口呆，一時就發現了“虛擬”世界中一個了不起的自己。實際上我連宣紙也不會用，字不過都是些胡亂涂鴉而已。但是，謙遜、好學故然是一種美德，“顧影自憐”何嘗又不是一種張揚信心的表達呢。
一本字帖的封皮是一張報紙，上面有布衣寫的一首小詩，叫“春風拍打窗欞”。
從遙遠的地方回到故鄉/春風，急于找到/去年的伙伴/一整夜/拍打每一扇窗欞/
春風真傻/她不知道/他要找的花兒草兒/都是大地的孩子/她應該去按的是/大地的門鈴/
詩歌成功地運用了擬人方法，以一個“急”一個“傻”兩個字，抒寫了詩人對春風的愛。詩人所表達的，當然也是讀詩人的心聲。
讀詩詞過年，不僅生活有了詩意，春節，也便有了詩情。
三
從酷歌下載了葉佳修先生創作的“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聽歌過年，我覺得聽的，也是詩。
哼一曲鄉居小唱/任思緒在晚風中飛揚/多少落寞惆悵/都隨晚風飄散/遺忘在鄉間的小路上/……
我就住在鄉鎮，每天行走著的路，也正是歌中所唱的“鄉間的小路”。因為生計奔波，我可沒閑功夫去“笑意寫在臉上”、“讓思緒在晚風中飛揚”。從國家建設工地回到地方，這一病，便成了沉疴難愈，每天五點準時起床，做艾灸運動等理療，要到上午十點左右才能出門；晚上七點多又重復早上的程序，至到十點左右才得休息；中午還必須午睡。我可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每天累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所謂“命運”，在我這里便成了“病運”；疾病，實實在在是人生活中最大的“天敵”之一了。
或許春天到了，有感而發，我就特別喜歡這支“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我的三輪車有時還是拉人。接送那些趕集、回家的人們。每當我騎著三輪車出入在鄉間的路上，也就進出在了綠色掩映的畫屏中。那些泥土呼吸的氣息、那些綠色的清新、那些農作物迷人的芳香、那些花兒、果兒、草兒、鳥兒、蝶兒、蜂兒……撲面而來的鄉村景象，令人心曠神怡，無比舒暢。
出入在鄉村的畫屏中，自然也會聽見許多“好聲音”。除去“犬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還有諸如土地的確權、集中、轉讓、租賃、營運等等的農村關鍵詞。
現在的鄉間，大多已經開拓出了村級路網，如果還叫“鄉間的小路”，那也都是超級性質的“鄉間小路”了。在這超級的“鄉間的小路”上，耕牛已經遠去，再難見騎在牛背上的牧童、更聽不到牛背上“隱隱的短笛在吹響”。耕牛、牧童連同古詩中“草鋪橫野六七里，笛弄晚風三四聲”的畫面等等都已被遺失在了鄉愁的塵煙中，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農業機械、電動車、汽車等等的現代勞動工具以及現代化的家庭生活設備。
行走在現代版的“鄉間的小路”上，映入眼簾更多的，還是由貧窮到富強的變化。
春天來了。看，季節已經跳起綠色的舞蹈，大地上那澎湃著的激情即將綻放；在這個春節，我傾聽著“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同時還在傾聽那磅礴而來的陣陣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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