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晚風(fēng)夾著咸絲絲的海腥味吹過，波浪白花花地泛著潮，打著卷，翻滾在月光流灑的銀白色沙灘．一陣陣地涌來，一陣陣地拂去。被染成深灰色的濕沙上零星瑣碎的貝殼是浪的唾液，晾干在風(fēng)的記憶里。晶瑩的海連接著紫黑色的天，冷寂一片。沙灘盡頭有一處正在不斷升溫的露天夜場，黝黑烏亮的鋼筋交結(jié)成老雕翅膀形的穹項，桅子紅的燈光，薄荷綠的酒香萎靡地暈出一片暖烘烘的灘頭一隅，偌大的天海間凝固著羞澀的悲涼與尷尬。
夜場內(nèi)，五彩炫目的追光綽約著，濃釅的亮紅色火烈烈地燃燒一地，與狂躁的紫黑和青綠廝磨著，所以場內(nèi)時而熾亮?xí)r而漆黑，有些惶人。我任憑這混雜的光束在眼前跳著，忽閃著變味的情調(diào)。然而并不知道這意味著怎樣一種糾結(jié)，只是跟著人群發(fā)了瘋似的一路歡叫、嘶喊、鼓掌，很熱衷的樣子，做給人們看，也給自己看。今晚的“女主角”在高潮時出現(xiàn)了，舞臺盡頭“蠕動”的她（他）拖著雪白軟緞的長飄紗，連著上身袒胸露背的羽毛網(wǎng)線衫，上面大顆大顆鑲嵌著水色假鉆，緞面反著光襯著影，通體一陣透亮。她使勁兒地扭著結(jié)實的腰肢，渴望著一個開放而游刃有余的柔韌性，玉色的寬背和山包似隆起的胸脯，使整個人像健壯的農(nóng)婦硬套上了陰柔婉轉(zhuǎn)的禮服。她一路近乎飛騰地被捧在人群中間，溫度熱得燙腳的一條光道，熏得人臉蛋通紅，人浪一陣比一陣猛烈。
吵鬧的音響混沌地放著，我感覺耳朵在被一點點融化掉，消失在這不怎么圣潔的地方，臺上“模特”們一遍遍“飛”著，顫抖著滿身發(fā)白的耀眼鱗片，臉上的肌肉也跟著震動起來，抽搐到扭曲、變態(tài)。玉色的肌膚層層透著紙一般死寂的蒼青，沒有任何血脈搏起的動象。臉上綠瑩瑩地抹著濃妝，苦紅色的雙唇泛著油兮兮的膩亮，滿臉的臟雜。我無聊地刮著指甲，呆滯地想著什么，卻總被陣陣尖叫的人浪猛地撕斷，目光再跟著勾回到舞臺上，思緒也跟著回了潮。“我們的壽命很短，一般活不過30多歲，我們……”我不耐煩地聽著整個舞場回響的尖聲細語，漫著漫著便突變了男性粗糙的音嗓。“她們”一遍遍訴著苦楚的泰國辛酸，人群被一點點蒸沸、烘烤，激起同情泛濫，跟著進入了狀態(tài)，體味著無奈的世間往事，好像傾注了整個人類的悲情。我在這一瞬間，終于完整地想起了某句話——性別的顛覆是絕對的喧嘩和矯情。
走出夜場后，石英鐘的鍍金針指向12點整，我和媽媽沉默地從海灘回到旅館，沒再多說什么。晚風(fēng)陣陣澀味，天海間恢復(fù)了繁華過后死一般的.沉寂，徒留浪潮拍岸聲，在風(fēng)中晾干那些難以啟齒的記憶。
人們對于中性風(fēng)潮的追捧和熱衷始終充滿著質(zhì)疑的色彩，從“全國第一超女”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李，到“創(chuàng)作天使”變“鐵打純爺”的曾，人們一陣瘋熱得大浪潮褪去之后，便裸露著遍體鱗傷的他們在兩性之間徘徊不定，哪一岸都充滿了懷疑的眼光，受傷的人只會越陷越深。
事實總是這么殘酷和奇怪，當(dāng)你轉(zhuǎn)向某一另類端點時，焦點立馬聚集在身上，但隨即人們便以“專業(yè)”的眼光對你進行歇斯底里的挖苦，使你兩邊都不討好，沒立場，也無路可逃。當(dāng)大家把諷刺和質(zhì)疑的蘿卜頭、白菜梗往你頭卜砸時，你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在追光燈下受虐。風(fēng)潮是一陣的，滲透在骨血和性別里的不可侵犯的尊嚴(yán)卻是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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