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不能松手
阮紅松
①兩年前，父親在街上散步，被一個騎自行車的女工撞倒，摔斷了右大腿骨。給他洗澡，便成了我每日晚間的必修課。
②我家房子小，沒有專門的衛生間，洗澡在廁所里，面積不足兩平方米。我感覺到，人越是年老，皮膚感覺越敏銳，洗澡就越不能馬虎。洗澡令人愉快，想必父親是深有感受的。這套功課，從準備到完成，大約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鐘。熱氣騰騰的廁所里溫度當在四十度以上，運作之中感受如何，只有我自己清楚。若與人言，只道是父親洗的熱水澡，我洗的是桑拿浴。
③大約到了去年夏天，父親已經能扔下雙拐，憑一根單手杖幫忙走路了。那天晚上，我放下手中活計，照例準備赤膊上陣時，父親突然說：“今天我自己洗。”父親是認真的，說這話時帶著笑，但語氣并不十分肯定，眼中流露出征詢、試探、無奈、歉然，而又分明帶著幾分凄涼的神情。一般酸楚的眼淚突然涌上了我的眼眶，我強忍著沒讓它掉下來。父親視力極差，不會看見的；他的聽力也極差，我什么都不必說，一如既往地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
④“我自己洗”這句話，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大聲地對父親說過。小時侯，父親肯定給我洗過澡，但怎樣洗的，已毫無記憶。至今記憶猶新的是，那次在大河洗澡的情景。那時很多人說的洗澡，其實就是游泳。大概是七歲那年夏天，父親帶我去洗澡，河里人很多，父親牽著我沿一處石階下河，水剛淹過他的膝蓋就漫過我的胸脯，我浮起來了，開始拼命撲騰，父親緊緊抓住我的雙手不肯放開。我于是一邊撲騰，一邊大聲喊叫：“我自己洗”。無奈父親不但不松手，反而開心地大笑起來，笑得我莫名其妙，撲騰變成了掙扎。因為我感到了屈辱和憤怒。
⑤“我自己洗”這句話，兒子也對我說過。兒子從小就喜歡我給他洗澡，因為可以邊洗邊講故事，邊取笑逗樂，總是洗得滿廁所歡聲笑語。兒子也怕我動作太快，說是一快就癢，就笑就躲。有時笑聲變成了尖叫，她媽媽就吼：你爺倆在瘋啥呢！不知不覺一瘋就到兒子七歲了。有天洗澡前，他突然對我說：“爸爸，我自己洗。”愣怔之間，我發覺兒子是認真的，除了兒子的羞澀外，他已經產生一種朦朧的自立意識。我知道，為人之父者，已到了應該松手的時候……
⑥眼淚終于落下來，滴在父親的肩上。他不會感覺到的，搓擦著父親瘦骨嶙峋的身軀，我仿佛看到里面那顆已發生過多次梗阻的心臟，還在頑強不息地搏動。那膽囊中的結石，到底有多大？有多少顆？能不能有朝一日突然化了去？我想弄清楚心血管是怎樣硬化的，高血脂到底能不能治好？可是我什么都沒能看見，眼前只是一張樹皮一樣的臉，和一段枯樹般彎曲的身軀。洗好澡站起身來的時候，父親突然打了個趔趄，被我緊緊抓住雙臂，也就在這一瞬間，我明白，我的雙手也是決不能松開的了。
⑦前天給父親洗澡時，我出的汗卻明顯地比去年多。【畢竟已人到中年，我時時感到自己像一個挑擔子趕路的腳夫，擔子兩頭都很重。但不管是頭頂烈日還是刮風下雨，不管是身強力壯還是力不從心，我都得往前走，我想自己能一直走下去。】當然，許多年以后，我也會變得雞皮鶴發，疾病纏身。到那時，怎么洗澡？卻是個未知數。
⑧想到這個，我總是在給父親洗澡時，走走神，將目光投向正做家庭作業的兒子。
【問題】
19.請根據全文的內容，說說你對題目《不能松手》的理解。（4分）
20.父親、兒時的“我”、我七歲的兒子都曾經說過“我自己洗”這句話，通讀全文，根據文章內容補寫句子。（3分）
因為【 】，父親說“我自己洗”；
因為【 】，兒時的“我”說“我自己洗”；
因為【 】七歲的兒子說“我自己洗”。
21.請聯系全文，說一說你對文中畫橫線句子的理解。（4分）
畢竟已人到中年，我時時感到自己像一個挑擔子趕路的腳夫，擔子兩頭都很重。但不管是頭頂烈日還是刮風下雨，不管是身強力壯還是力不從心，我都得往前走，我想自己能一直走下去。
22.本文的結尾言猶未盡，面對正在寫作業的兒子“我”會說些什么呢？請根據你對文章的理解，寫出“我”的心理活動。（50字左右）（5分）
【參考答案】
19.字面含義是父親已徹底老了，我必須要牢牢抓住他的手，照顧他洗澡；深層含義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兒女都能意識到我們的父母需要我們照顧和關愛，要好好陪伴他們。
評分意見：本題共4分，兩方面各2分。（大意接近即可）
20.父親：害怕一直麻煩兒子，所以硬撐。兒時的我：覺得自己長大了，父親的幫助成為束縛，一心想擺脫；七歲的兒子：想要自立。（大意對即可）
評分意見：本題共3分，每空1分，大意對即可。
21.示例：這是作者的心聲：上有老，下有小，“我”既要贍養老人，又要撫養孩子，肩負著承前啟后的責任，他們都需要“我”，而“我”盡管疲憊不堪，但一定不會放棄，無論如何，都要堅強地走下去。體現了“我”對生活的一種責任感、使命感。
評分意見：本題共4分，結合內容答出責任感、使命感即可。
22.示例：孩子，當我走路也無法走的利索，洗澡也不能獨立來洗的時候，你會愿意像我曾經照顧你一樣照顧我嗎？在太多的愛里長大的你懂得愛的真諦嗎？
評分意見：本題共5分。表達出“我”的期望與擔憂2分，語言簡潔流暢1分，語言典雅優美1分，字數符合要求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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