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樂·舟中感舊
［清］徐燦
無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別。前度劉郎，重來江令，往事何堪說。逝水殘陽，龍歸劍杳，多少英雄淚血。千古恨、河山如許，豪華一瞬拋撇。
白玉樓前，黃金臺(tái)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楊，而今金盡，秾李還銷歇。世事流云，人生飛絮，都付斷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慘黛，如共人凄切。
【注】徐燦：明末清初一位愛國女詞人。劉郎：劉禹錫。江令：南朝江總。劍杳：即劍化，比喻人的逝世。白玉樓：此處用文人逝世的典故。黃金臺(tái)：燕照王筑黃金臺(tái)以招攬?zhí)煜沦t士。
（1）下片結(jié)句“西山在，愁云慘黛，如共人凄切”用了何種修辭手法？請(qǐng)作簡要分析。（5分）
（2）有人說本詞“深沉蘊(yùn)藉，沉郁蒼涼”，你能說出這首詞蘊(yùn)藏了哪些深沉的情感嗎？（6分）
【參考答案】
（1）擬人。此三句將西山擬人化，原本美好的西山，此時(shí)此刻愁云慘淡，眉頭緊鎖，就像理解詞人的心情一樣，與詞人同悲嘆，共凄切。擬人化的詞句半詞人心中故國之痛深廣化，強(qiáng)烈化，詞人的悲痛情緒仿佛感染了大自然，充實(shí)于天地之間。
（2）昔盛今衰，物是人非的感慨。昔盛今衰的亡國之痛。人生飄零的身世之感。
賞析
1645年（順治二年），陳之遴出仕清朝。不久，徐燦攜子女北上京師，與之團(tuán)聚。這首詞或即作于此番北上途中，與《南鄉(xiāng)子·秋雨》同時(shí)。題為“感舊”，是因?yàn)樽髡呤昵霸斜本┲小＝袢罩貋恚一o恙，燕子依然，但人事全非，舊悲新愁紛至沓來，盡寓于此一篇小詞之中。
詞開篇三句景中寄情，“前度”二句轉(zhuǎn)入人事之抒寫，以“劉郎”綰合“桃花”，實(shí)用劉禹錫“玄都觀里桃千樹”、“前度劉郎今又來”之詩意。“江令”用南朝江總事，江總后入陳為尚書令，故此處有諷諫陳之遴之意。陳之遴在1634年（明崇禎十年）高中榜眼，春風(fēng)得意，但旋即受到父親牽累，被斥逐永不敘用。數(shù)年家居，大明淪亡，陳氏“金衣飛上櫻桃樹”，復(fù)降清為新貴，這許多“往事”真是“何堪說”。再深按一層，“往事”二字又不僅代表著一己的悲歡。當(dāng)大明朝如逝水東流，如夕陽西下，“多少英雄淚血此處”。“龍歸劍杳”表面上用晉張華、雷煥獲取豐城雙龍劍典故，真意乃在于向“英雄淚血”深致悲悼崇敬之情。千古河山，恨事如許，“豪華一瞬拋撇”正是歷史的宿命。
過片仍接“英雄淚血”、“豪華拋撇”之意。“白玉樓前”用李賀事，“黃金臺(tái)畔”用燕昭王事，昔日俊杰之士，亦同逝水，而今只有無情明月，夜夜映照著凋敝的垂楊、消歇的秾李。當(dāng)“斷猿悲咽”的聲音響起，令人感喟“世事流云，人生飛絮”，更何況積素凝華的西山也眉黛慘淡，就如同我凄切的面龐！煞拍處用擬人而兼移情手法，頓時(shí)將山川天地一同帶入浩莽的愁思之中，沉郁蘊(yùn)藉，冷峭蒼涼。
賞析二：
題目為“舟中感舊”，既言“舟中”，則定然是走水路，且正在路中。“感舊”一詞告訴我們，詞人多有懷念之意。至于懷念什么，且看正文。
前兩句的意思是，桃花依舊盛開，燕子依舊歸來。“無恙”指無病，意即桃花還像從前一樣美麗。既然桃花和燕子都像從前一樣，而后面卻說“春景多別”，就說明詞人眼中之景，與從前所見之景有很大區(qū)別。“前度劉郎”是化用劉禹錫的詩句。劉禹錫曾
有詩《再游玄都觀》：“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重來江令”用的是南朝江總的典故。江總是大才子，深得梁武帝信任，在梁朝任太常卿。后來避難于嶺南。陳朝建立，他被召回建康，陳后主時(shí)任尚書令，故世稱江令。詞人用劉禹錫和江總的典故，無非是說自己在這里乃是故地重游。“往事何堪說”一語，充滿了悲傷色彩。堪，能夠。往事不能夠說，是說時(shí)過境遷，一切都變了。它抒發(fā)的是物是人非的的悲傷之情。“逝水”就是流水。詩詞中用到它，往往因了孔子的“逝者如斯夫有，不舍晝夜”，有了時(shí)光流逝的意味。它是一個(gè)讓人感到憂傷的意象。“殘陽”也常常表示對(duì)時(shí)光流逝、年華老去、世事滄桑的悲嘆。逝水殘陽，雖只四字，卻勾勒出一幅蒼茫慘淡的畫面，烘托了詞人悲傷的感情。“龍歸劍杳”用的是張華、雷煥的典故，二人因斗牛間常有紫氣，就尋找寶物，最后于豐城掘得雙劍，兩人去世后，雙劍化為雙龍歸于縈水。詞人用此典故，是說昔人已逝。本詞在此句之前，沒有提到人，那么，已逝的昔人所指是誰，只能從后句看出，就是指“英雄”。“逝水”到“淚血”三句，是說，在逝水殘陽的悲景之中，有著多少志業(yè)未酬身先死的英雄的血與淚。那么，這里面蘊(yùn)含著什么樣的思想感情呢？注釋中說徐燦是明末清初的愛國女詞人。那么，這里的英雄，當(dāng)是抗清扶明的英雄。詞人的悲傷，也應(yīng)是明亡的亡國之痛。后文的“千古恨”當(dāng)然就是指這亡國之恨。河山如許，指江山依舊。“豪華”指的是以前國家表現(xiàn)出來的繁華昌盛。上片末三句是說，故國已亡，從前的繁華都消失了，可是江山依舊。字里行間充滿了昔盛今衰的亡國之痛。
下片“白玉樓前”用的是唐代詩人李賀的典故。李賀臨死時(shí)夢(mèng)見神人召他，說“帝成白玉樓，立召君為記”，李賀遂死。后來就用白玉樓的典故，指才子去世。黃金臺(tái)畔，用的是燕昭王筑黃金臺(tái)以招攬?zhí)煜沦t士的典故。夜夜只留明月，表面是說這里有只明月，實(shí)際是說見不到才子賢士了，才子賢士都已去世了。“夜夜只留明月”一句，以夜空懸月之景襯托了英雄人士俱已身亡的的悲痛之情。這三句恰恰對(duì)應(yīng)了上片末的“千古恨”。“休笑垂楊”等三句，語序?qū)嶋H應(yīng)是“休笑垂楊，秾李還銷歇。而今金盡”，前兩句的意思是，不要笑話垂楊易凋，秾李銷歇。因?yàn)椤岸窠鸨M”。這四個(gè)字是說，黃金臺(tái)上沒有金子了，意思是，沒有人修筑黃金臺(tái)了，沒有人登黃金臺(tái)了。言外之事則是，過去的一切都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世事流云”是把世事比作流云，突出了事世事無常、不易把握的意思。“人生飛絮”是把人生比作飛絮，突出了人生漂泊不定、難以安寧之意。后面的“斷猿”，指孤獨(dú)悲啼之猿。所謂“盡付斷猿悲咽”，字面意思是，都交給斷猿，讓猿啼去表現(xiàn)這些悲傷。實(shí)際意思是，人正處于世事無常、人生漂泊的悲傷之中，斷猿悲傷的啼鳴傳了來，這啼聲更加深了人的悲傷。這是以景襯情。以哀景襯哀情，是正襯。最后三句，說西山有愁容，與人一起凄切，就賦予了西山以人的情態(tài)，這是擬人。這三句是說，西山這無情之物，就像理解詞人的心情一樣，也和詞人一起同悲同嘆。這就將上面所抒發(fā)的亡國之痛、漂泊之苦、物是人非之悲等感情進(jìn)行了強(qiáng)化，使其更加動(dòng)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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