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就《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和《西游記》中對《心經》的運用進行了比較,分析了運用的差別及后者較前者之異的妙處,表征了作者對累積性材料的巧妙加工與變通是具有極高文學價值的《西游記》形成的重要手段。
作為世代累積型的文學著作,百回本《西游記》受到傳記文學、戲曲、話本等諸多要素的影響,然而,作為小說文本的最初雛形,《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后簡稱《取經詩話》)與《西游記》的最終成書有著最為緊密與重要的聯系,《西游記》中雖處處可見《取經詩話》的影子,但前者絕非后者的機械擴展與粗糙復制,小說家對既有材料的巧妙加工與變通足見其獨到的匠心與深厚的文學造詣。現就有關《心經》的內容提出我的一些看法。
無論在《取經詩話》還是《西游記》中,《心經》都占有重要的地位,前者所占篇幅超過了全書的十七分之一,后者用整整半回加以描述,抄錄了全部經文并在全書中多次提及,然而,兩書中對《心經》的運用卻有很大的差別,后者較前者之異皆有許多妙處可尋。
一、《心經》在文本中出現的位置之異
在《取經詩話》中,《心經》首先出現于“入竺國度海之處第十五”:法師終于至雞足山取得真經,“點檢經文五千四十八卷,各各俱足;只無《多心經》本”。此時,玄奘一行已取得真經,“此回只少《心經》本,朝對龍顏別具呈”,表現出玄奘未得《心經》的遺憾,而緊接著“轉至香林寺受心經本第十六”則用了整整一節來講述得到《心經》的始末,之后又在“到陜西王長者殺妻兒處第十七”里提及“皇王收得《般若心經》,如護眼睛,內外道場,香花迎請”。而在《西游記》里,《心經》出現于第十九回《云棧洞悟空收八戒 浮屠山玄奘受心經》中,玄奘自得《心經》后,“常念常存”,在第二十回篇首又做大段偈來談念經的心得,在此后的眾多回目中,當唐僧遭遇磨難時也經常提及此經。
可見,《取經詩話》中的《心經》于文末師徒已得真經后出現,而《西游記》里的《心經》則在取經之初,取經團隊基本定型時就得以呈現,成為西行之路上取得的第一部真經,并以先聚合、后打散的姿態在此后的回目中頻頻閃現,雖然文本的首尾都是突顯重要思想之處,但《西游記》在突顯后卻不斷對其加以強化,其妙處在于,《取經詩話》中師徒得真經后立即獲得《心經》,會給人取經容易之感,接連得經的情節也無變化可循,很容易造成讀者的審美疲勞,而《西游記》則先以《心經》作為對取經團隊西行的鼓勵,在取經之初就給唐三藏一些取得真經的信心,而在歷經千辛萬苦后才能取得其他真經,這既讓故事的情節發展更具合理性,又為后文唐僧雖膽小怕事但始終不曾動搖的.心理狀態書寫了有力的伏筆。同時,就小說的文本結構而言,《取經詩話》里《心經》集中出現于文末,如此處理較短的文學作品無可非議,但卻不能適用于長篇章回體小說《西游記》中。《西游記》先重點講述《心經》而后將其分散于各個回目,這種前呼后應的方式使得原本離散化的取經故事被有機地連綴在了一起,達到了時時強化故事的一體性,促進文本結構的完整和通體的圓融的效果。
二、《心經》的內涵和傳經目的之異
在佛教的傳統體系里,《心經》是極其重要的經典著述,其中的“心”為核心、精髓之意,也就是對佛教諸多經典中精華思想的濃縮,其地位可見一斑。《取經詩話》中取《心經》的原初含義,在玄奘一行取得其他經后,先不得《心經》,后專用一節將其得到,突顯出其在諸經中的核心地位,而由“此經上達天宮,下管地府,陰陽莫測,慎勿輕傳;薄福眾生,故難承受”和“吾是定光佛,今來授汝《心經》。回到唐朝之時,委囑皇王,令天下急造寺院,廣度僧尼,興崇佛法”可見傳授《心經》的目的不是普度眾生而是促使唐王建寺興佛,該書濃厚的弘揚佛教思想的色彩躍然紙上。
而《西游記》中的《心經》則在此基礎上變成了克服心魔之經,將“心”理解為“心靈”與“心性”,作者在小說中對宗教抱有游戲的心態,故《心經》并非用以宣揚佛教,而是在為唐僧提供取經路上克服萬難的精神動力,同時作為對小說修心內涵的一種強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對于人生的思考。
所以,從《取經詩話》到《西游記》里的《心經》是從單純的弘揚宗教向超越宗教、關注自我的內心的提升,作者巧妙變通《心經》本義之舉既反映了他對佛教的游戲心態,又提高了文本的思想高度,打破了其文化定位的局限性,可謂一舉多得。
三、《心經》的傳授者之異
在《取經詩話》中傳授給三藏經文的是定光佛,文中對他的描寫為:“見祥云靄靄,瑞氣盈盈;漸睹云中有一僧人,年約十五,容貌端嚴,手執金環杖,袖出《多心經》。”考察佛教便知:定光佛又稱燃燈古佛,在民間有很高的知名度,是與現在佛釋迦摩尼和未來佛彌勒佛并稱的過去佛,雖具神秘色彩,但也貼近大眾,文中對他的描寫側重于體現其莊嚴與頭頂的光環。
而在《西游記》中,傳授三藏《心經》卻是一個極其神秘的、在全書中僅有一次亮相的神秘人物――烏巢禪師,他能通曉過去未來之事,在話語中暗指師徒此后的種種經歷,而當他騰云而起,“只見蓮花生萬朵,祥霧護千層”。就連孫悟空的金箍棒也“縱有攪海翻江力,莫想挽著烏巢一縷藤”,足見其無邊的法力和巨大的神秘性。
相比于《取經詩話》中的定光佛,《西游記》中的烏巢禪師在法力上似乎更勝一籌,然而,在世俗的佛教體系中卻未有此人,其巨大的神秘性恰恰增添了這部神魔小說的神秘色彩,激發讀者的好奇心,營造出一種變化莫測的氛圍,既達到了在情感上使讀者對以后的取經故事產生更大興趣的效果,又在情節安排上為下文收取沙僧和遇到各路妖魔做鋪墊,同時也淡化了文本的宗教色彩,彰顯出其中的故事性和游戲性特質。
除有關《心經》的情節外,《西游記》在很多地方都對《取經詩話》進行了巧妙的變通,如將蟠桃大會與偷吃人參果,女兒國與四圣試禪心的故事分離與充實、轉變了唐僧的性格特質等,凡此種種,都顯示出西游記作者高妙的匠心,可以說,沒有《西游記》作者對累積性材料的巧妙加工與變通就沒有今天具有極高文學價值的《西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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