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銅戒指
從那個綠絨絨的線簍子里
走進
走出
日子
在母親細細密密的針腳里
冬暖
夏涼
【二】
爺爺做過地主
父親當過乞丐
我們
是貧和富粘貼的風箏
那刻著爺爺名字的石碑
是軸
那攥在父親手心里的牽念
是線
天空
是外面的世界
【三】
母親托人捎信來了
說園子里的杏樹努春芽了
破角的嫩嘴們在夜夜賽歌
吵的人睡不著覺
過了些日子
鄉下又來人了
說杏樹開花了
胭粉朵兒一樹一樹舞著眉朝我笑
霧潮潮里
我似瞧見母親站在園中不說話
發呆
仲夏
母親又捎來了信
杏黃了
等不到你
掉了一地
吧嗒
吧嗒
杏落的無奈
吵醒了我
才知
那捎信的原是個熟人
叫夢
【四】
今夜
那收割了谷穗的田壟上
秋蟲瘋狂的鳴叫著親切的鄉音
叩響千里之外我的門鈴
與我攀談
獨自
擁著九月微冷的臂膀
深情地眺望著
你的方向
回憶
在老屋的院落里
踱滿一院思鄉的腳印
葡萄藤下斑駁的月影里
一臺舊案頭
擺放著祭月的一秋清露半壺老酒
和
夢里嘗了千遍的母親的
餅香
誘惑著
誘惑著我兩行掛腮的濃淚
砸出一地
喊疼的
泥花
【五】
沒有帶行李
因為我的飄泊還沒有結束
我只帶了兩張儲蓄卡
左兜里的是汗
一年里彎腰甩下的
右兜里的是淚
一年里思親溢出的
可是
那夢里走了幾百回的回家的路
被人潮翻涌著
擠扁
拉長
放緩
堵得水泄不通
我卻心急如焚
像一只臨盆的母體
那披星戴月掰指度日孕育了三百六十五個晝夜的團圓
必須
必須得趕在年夜之前
生產
【六】
蒸饃
鹵肉
祭祖
年是一副春聯幾掛鞭炮
年是滿桌酒菜遍地煙花
年是總結
年是句號
年是擁擠的人潮逆流而行長途跋涉
不
年是借口是理由是小人物呈遞給生活的一紙假條
才允許
放下緊張放下疲憊放下為生存倒斥的喘息
才允許
坐在那盤暖暖的土炕上
就著父親的白發母親的皺紋
肆意的吃喝肆意的酣睡肆意的享受愛與被愛
年
是僅有而溫馨的
定期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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