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琦詩歌
柴房子
傾其一生，我也要為你修建一座柴房子
用硬柴裝墻壁，細草蓋房頂
鋪上草編的地毯
擺上草編的沙發和床鋪……
我要為你修建一座溫暖的柴房子
凈水漆的泡桐木壁櫥里
收藏好瓷器、陶罐、筆墨紙硯
還有唐朝的詩歌，宋朝的詞賦
簡陋的梳妝臺上，為你擺放一面清朝的銅鏡
我要把這座房子修在一座大山的臂彎里
讓一條小河環繞，從門前流淌
我在房前栽花，屋后植柳
圍上淺淺的籬笆小院
讓鳥兒反復傳唱一首經典情歌
親愛的，傾其一生
我也只能為你修建這樣一座古樸的柴房子
如果你在夜晚想我
你就打開貼有窗花的木格子窗戶
望一望那彎明朝的月亮
細小的雨還沒有下起來
其實游人如梭
擁擠、喧嘩，操著河南的、河北的口音
操著廣東的、廣西的口音
可我只認為是我一個人在蘇堤上走
我一個人，擁有細小的風，細小的風吹來的
細小的香氣。擁有
一湖細小的波瀾，水鳥細小的鳴叫
擁有細小的江南。江南九月、或者十月細小的時光
我一個人在蘇堤上走
握著一把散發出細小油香味的紙傘。我渴望的
細小的雨水還沒有下起來——
其實游人如梭
黃色的、白色 的、黑色的人迎面而來，擦肩而過
我只想看到一個人
她從明朝來。她云鬢水袖、一襲素裹
她含羞，她嬌艷……
她回眸一笑，能醉倒江南。而我渴望的
細小的雨水還沒有下起來——
從X鎮到Y城
有多少座山沉默，多少條河奔跑、喘息
多少條路匆匆忙忙地走著
多少草木蔥綠、落葉、枯死。多少花朵
綻開、爭奇斗艷、凋謝……
從×鎮到Y城
有多少煙塵彌漫
有多少燈火閃爍
有多少對親愛的鳥雀鳴唱
有多少對親愛的蝴蝶，手拉著手，飛——
從×鎮到Y城
如果步行，需要兩年
如果騎上詩人賈島的瘦毛驢，嘀噠嘀噠
至少需要一年
如果我開著一輛破舊的手扶拖拉機
在不拋錨、路查、罰款、扣車和沒收駕照的情況下
估計需要半年
如果乘坐客車，轉坐火車就會更快一些
去到你的身邊——
但這些，我都不想
我要用我的心跳，去感受緩慢的行程
用我的思念，一寸一寸地
去丈量X鎮到Y城的距離。我就要這樣
從一首詩的開頭
到結尾，幸福地耗盡一生
海
這是第三十四個春天
我的身體開始復蘇、萌動，誕生了
一片海
寧靜的，深藍色的海
沒有遠航巨輪、撒網的小漁船，沒有水鳥喧噪
四月細軟的陽光
鋪在細軟的沙灘上，干干凈凈——
我千干凈凈的海邊，只有一個漫步的女人
素白的、梨花一樣的女人
這么多年，我一直過著乏味的生活。而她
只在遙遠的夢幻中無數次閃現
現在，第三十四個春天。她清晰地回到我的海邊
幽藍的海風輕輕地吹過。她正盛開——
她盛開。冷艷的美盛開
讓我身體里的海，等來了一次疼痛的漲潮
三十歲以后
三十歲以后，我們都慢下來
不再那么任性和急躁，因雞毛蒜皮爭吵
你也有了一只母性綿羊的氣質
生活磨鈍了鮮明的棱角
三十歲以后，才真正體會到
家的幽暗沉香。湖水寧靜，蕩漾著細微的漣漪
但總會有躲不過的風雨，掀起小小波瀾
面對這些，我們都顯得從容
三十歲以后，誰也不輕易地說出愛
心里的糧倉也漸漸飽滿，閃耀五谷的光芒
而你也知道怎樣把一鍋米粥
——慢慢地熬香
那一年我們在丁香樹下
是細密的枝葉沙沙作響
是枝葉縫隙里漏下來的一小片一小片陽光
沙沙作響。有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
暴露給春天的背影那么溫暖
有兩只蝴蝶追逐
翩翩起舞。有兩只小鳥呢喃
丁香花開了——我們剛剛知道愛
那一年過得飛快。那一年
我們在丁香樹下
葉綠了葉黃了，花開了花落了
我們在丁香樹下勞動
那是土塬上方圓幾百里唯一的兩棵
——丁香樹
路過
汽車停靠在小站
這座小城我愛過，我來過多少次
——已記不清了
但我永遠記著那段細微的甜蜜的光陰
還有你眉心小小的黑痣。單眼皮和披肩長發
你涂油的腳趾甲。香水味道
一個女孩子天生的瘋瘋癲癲的笑……
現在你一定更像一個女人了
大方時髦，在茫茫人海中奔波
買菜。購物。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
或者在愛情路悠閑地散步
牽著你可愛的小女兒
這座小城依然那么繁華。人頭攢動
好像從來沒有過憂傷
卻讓我暗暗傷痛。我已記不清了
我來過多少次?以前
我做夢也想在這座小城繁茂的枝頭
筑一個溫暖的巢穴
現在，現在我只是深藏著遺憾
悄悄路過
夜晚
這個月光清冷的夜晚，你在做什么呢?
讀書?沉入幻想?
或者在精致的筆記本上
把忙碌疲憊的一天
又慢慢地經歷了一遍
這個月光淌過清冷河水的夜晚
你肯定已經熟睡了
呼吸勻稱，肯定有一個可愛的小酒窩
出現在你的臉上
而我依然坐在一首詩的結尾處
吐煙圈
心疼地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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