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雪山做我的屋頂
雪山
我想省略你的神圣
用你做我的屋頂
以廟宇的方式
覆蓋我的肉體和靈魂
覆蓋我血液的河流
讓潔白的成為最深奧的
和最遙遠的
然后，我把所有的思想和遠方
頂在我的頭顱上
成為生命的飾物
和精神的紋身
我以最卑微也最高貴之軀
在所有的俯視里仰望
感謝諸神
億萬年了
為我看護著高原和群峰
以草原的慷慨
喂養著所有死去
和正在活著的牛羊
這是永恒的沒有回報的饋贈
那美麗的骨頭
那已經消失的骨頭
堆高了高原
映著瑩瑩雪光
它們曾被誰取走！
很臟的羊毛
我該如何拂凈！
我該為高原和雪山
制造一個多么巨大的拂塵！
此時，我站在這里
我的造訪只有一瞬
我愿在高原的陽光
和雪山羊乳般的冰雪里凍僵
就像真的獲得了永恒
盤旋于群峰之上的鷹
是我的靈魂在飛升
鷹的黑色也正是我靈魂的顏色
黑色和雪的潔白一樣神圣
沒有什么能比翅膀
更能成為寧靜的象征
啊！宏偉的沉默啊
你是光的巨翼
資晌 進入你遠古而透明的黑暗
不再有盡頭
高原，這偉大的歲月的雕像
你埋藏了多少雪崩的轟鳴
不朽的造型
要貯存多少時間才能完成！
而那消失的時間
是否能被封存永藏！
那未來的時間
又曾在 或將在哪里盛裝
在哪里可以再次找到并放置下
這么巨大的容器
高原，我已經找到了海子
找到了你溫暖的冰
和你的目光
卻依然沒有找到河流
沒有流淌
時間如何存在？
高原，你是一個沒有回聲的地方
時間以消失的方式
給予永恒的昭示和啟示
它拒絕一切路途
甚至連時間的軌跡也予以否定
只有翅膀和目光才能行走
它改變了時間的方向
一切行走
垂直向上
在這里，人類的存在找不到銜接
找不到存在的合理和根據
太陽的計時器
永不疲憊
滾動 滾動
點著高原的巨燈
光明和黑暗的兩盞巨燈
亙古的晝 亙古的夜
交替點亮
我站在這里
――我站在哪里？
我陷在多么深刻的茫然里
啊！世界的廣闊
正是我無限的虛空
站在西夏王陵前
――回來
我喊著自己
那條路上走著執著的別人
一群莽漢和倔種
而我是一個懦夫
跟在后面
路的盡頭
已修好了墳墓
墓穴之風
是生命另一種方向的萬有引力
繩子扔在一邊
你已被捆綁
――回來
我喊著自己
收回已邁出的步子
收回心中的目標
倒回自己
――回來
我喊著自己
我曾經到過西部
我決絕地繞過了這堆高了的土
我鄙視那些高大的墳墓里的人
死亡 對每個人都是多么普通
死亡的炫耀
多么丑陋
――回來
我喊著自己
站在原點
如生命的圓形柱
垂直生長
像從沒出發
恒久歲月中
讓肌肉骨頭塌陷/成為自己的墳塋
以最后的粉碎
祭祖
并紀念剛剛消失的
母親的宮門
那永遠被定格的
暮艷的黃昏......
回來
我喊著自己......
大地
在向著遠處鋪平
我是沙漠的一粒
我去過兩次沙漠
其實每次都是只到達了沙漠的邊緣
帶回來兩頂帽子
掛在我家的墻上
掛在同一個釘子上
空氣的濕度滋養著它們
我所能到達的沙漠
已經不是沙漠
他們已經按綠洲的樣子
給它化妝
然后把它擱在一個櫥窗里
欣賞把玩
就像用一個鯨魚骨架
或一只貝殼
甚至一頓海鮮宴
來展覽大海
每次我去沙漠
只是去看看它的形狀
此時
我來到沙波頭
看到的是被騰格里沙漠
棄擲的一部分
在黃河岸邊 在流水的地方
它作為風景存在
一條鐵路伸進來 又伸出去
甚至在它旁邊
還有茂密的植物
上面布滿人的痕跡和腥味
而驕傲的騰格里
在遠方 在它自己的驕傲里
我們看不見
我自己枯萎的生命
才是真正的沙漠
在身體最干渴的地方
以廣闊的肉軀鋪展它
此時 這個顯形于此的我
只是我攜帶的最后一滴水
將被沙漠的驕傲吸盡
此時仍然站在這里的我
是沙漠還沒有吸盡的部分
并且用這最后的部分
證明吸進的過程即將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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