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虎散文

2024-06-08 散文

　　前段時間，工地上一只母狗生了四只小狗崽，剛過了滿月，個個毛絨絨、圓滾滾的，虎頭虎腦，煞是可愛。兒子見后，喜不自禁，忍不住抱起一只黃色的小狗在懷里，央求我說：“爸爸，我們養一只吧！”看兒子十分喜歡，我就說：“養可以，它的吃喝拉撒你得照顧。”“好好好，我一定辦到。”兒子忙不迭地答應了。

　　晚上抱回家，我和兒子一起給它洗了個澡，兒子高興地跑前跑后地幫忙，最后一起把它的毛吹干，看著蓬蓬松松，越發可愛了。兒子抱在懷里舍不得放下，嘴里說著：“爸爸，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好啊，它是你的小狗，你就給它取名吧。”兒子低頭想想，抬頭嘿嘿笑著跟我說，“就叫小糖豆吧!”。“好，那我們就給小糖豆建個窩。”我找來一個紙箱，里邊鋪上小褥墊，讓兒子把小狗放進去。它在里邊走走轉轉，打量著它的新家。

　　妻下班回來了，兒子高興地迎上去，說：“媽媽，我要養小狗！”“不行，咱屋子這么小，它到處拉屎撒尿，我可收拾不過來。”妻愛干凈，當即駁回兒子的請求。兒子立馬撇著嘴，想哭的樣子，求助似的望著我。“想養就讓孩子養嘛，大不了我收拾，兒子也打了包票，說要照顧小狗的。”“說得好聽，家里什么時候不都是我收拾的，你們抬過手？伺候你爺倆就夠了，還讓我伺候小狗。”妻這里沒有回旋的余地，最后還下了通牒，“明天趕緊給我抱走！”我轉過來安慰兒子：“等咱們有大房子了，爸爸肯定給你買個漂亮的小狗行嗎？”兒子緊緊地抱著他的小糖豆，默默地流眼淚。

　　夜里，小狗在客廳里使勁地叫，它大概不適應這個新環境。第二天還我沒有起床，妻就在客廳里嚷開了，“你爺倆起來給我清理狗屎！”我推了推兒子，兒子嫌惡地往被窩里鉆。我拍了下他屁股，“兒子，敢情你說的都是空話啊，算了，爸爸弄吧！”我來到客廳，好家伙，地上到處是尿漬，墊子上，沙發下，全是狗糞。我捏著鼻子用紙把狗糞擦干凈，妻站在一旁抄著手，得意地看著我笑。看來這城市里養狗還真費事，兒子也是三分鐘熱度，我決定還是把小狗還給它媽媽吧！我是一個戀舊的人，害怕久了就放不下，這也是我一直不養狗的原因。何況，多少年過去了，我的心里還是放不下我兒時的玩伴——灰虎。

　　灰虎是我家曾經養的一只狗，因為剛出生時毛呈灰色，顯得虎頭虎腦的，所以才取名灰虎。不過后來它長大了，毛色變了，完完全全變成了一條金黃色的狗，名字卻依然如舊。

　　灰虎，曾給我和弟弟金色的童年生活，增添了太多歡樂。

　　夏日里，驕陽似火，蟬兒此起彼伏、不知疲倦地在綠蔭中，重復著那支單調的歌。寂寥而又漫長的午后，門前的小河，就成了我們小孩子的唯一樂園。我們天天帶灰虎到河里去玩，還不會游泳的我們，手扶在岸邊，腳在水里瞎撲騰。象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我們的手才不用扶岸，能夠象灰虎一樣，在水里游泳了，姿勢當然是狗刨。我們捏著鼻子在水里鉆進鉆出，和灰虎藏貓貓，灰虎游在河當中，機警地四處尋找我們鉆出水面的小腦袋。

　　秋高氣爽，碧空如洗，秋天的原野是再美不過了。我們就挎上小竹籃，到山上割草。灰虎作為我們的護衛兵一路隨行。不過，它可沒那么盡職盡責。田野里到處郁郁蔥蔥，莊稼豐收了，秋天的果子也熟了，山上的草棵間時時傳來山雞的叫聲。灰虎一聽到這叫聲，馬上就支棱起耳朵，并用鼻子一路嗅著，循著叫聲追蹤過去，雖未曾伏擊得逞，但也會有意外的收獲——一窩野雞蛋。灰虎很勇猛，若是遇到野兔，它就如猛虎下山一般，窮追不舍，最后準保是“虎”到成功，每次看著它叼著野兔歸來，總象常勝將軍一樣威武。

　　冬季最好是下點雪，我們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或是捕麻雀。雪大的時候，我們成了雪人，灰虎就成了“白虎”了，它和我們一樣在雪地里撒歡。空蕩蕩的山村，時時回蕩著我們銀鈴般的笑聲。

　　春風中，冰雪消融，草木返青，麥苗也剛剛蘇醒。這時，媽媽就交給我們一個任務：看地。就是看著門前的麥地，不讓雞和豬去把蔥綠的麥苗給糟蹋了。所以，只要看到雞和豬到地里去，我們一聲令下，灰虎就會象箭一樣飛出，準嚇得雞飛豬逃的，有的豬跑得慢一點，就會被灰虎咬得遍體鱗傷。后來灰虎便養成了習慣，只要見莊稼地里有豬呀雞的，它就會死命地去追去咬，因此被村里某些人懷恨在心，這也是導致灰虎莫名死去的原因。

　　灰虎有著很好的秉性。平時吃飯時，灰虎不會象其他狗一樣蹲在人面前，眼巴巴地望著。每次都是等我們把狗食倒上時，它才從自己的窩內紳士般走出。而且那時，農村養狗成風，時常有被狗咬傷的“新聞”，灰虎卻從未咬過人。灰虎學會了很多本領，諸如直立，用嘴接東西，甚至和人“握手”。灰虎的記憶力也是一流的，所有的親人朋友，它只要見過一次，便記得很清楚。一次，一位表叔到我們家來，剛進入大門，灰虎立刻搖著尾巴，跑到他跟前，猛地直立起來，兩只前腿扒在他肩膀上，并用舌頭去添他的臉。當時，可把叔叔嚇壞了，以為灰虎要咬他呢！其實叔叔一年前曾經來過我們家一次，灰虎依然記得他，這是跑過去迎接他呢！

　　灰虎的忠誠，也是最讓我們感動的。記得我們那時上小學，一到冬天，每天早上五點多鐘，外邊天還未亮，我們就被大人從酣夢中叫醒去上學，上完兩節課后再回家吃早飯，這點和城里是不同的。那時的我們，認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早上能在熱被窩里美美地多呆一會兒！

　　外面，清冽的寒夜，夜色還沒有褪盡，四周黑咕隆咚的，天上的點點繁星，依舊閃著詭異的眼睛。有時，天邊還會有一彎殘月如鉤，掛在村前黑黝黝的山頭上，發著幽冷的光。偶爾，不知山上什么鳥兒，發出凄厲的叫聲，在靜極的暗夜里尤顯得突兀、悚然，給冬夜憑空增添了一種神秘恐怖的氣氛。我們口里呵著白氣，兩只小手縮進袖中，不情愿地走出家門。我們害怕，每當走在這漆黑的暗夜，心里就不由得發蒙，生怕路邊會突然竄出什么東西來，曾聽爺爺說，那些鬼魅也總是在暗夜里穿行的。所以，小小的我們，心中的恐懼是可想而知的。灰虎好象明白了我們的心思，每次我們一打開屋門，它便從窩內爬出，陪我們前行。寒冷漆黑的冬夜，有了它的陪伴，我們的心里總算覺得輕松些。它一路跑在我們前邊不遠處，時不時還停下回頭看我們一下，直到看見學校里亮起的燈光，我們心情才徹底放松下來。到了學校門口，灰虎總是站在那里，看我們進去了，它才掉頭回去。就這樣風雨無阻，一送就是幾年，直到我們小學畢業，直到灰虎不知何故，死在對面的山谷中。

　　其實，灰虎不光對我們忠誠，而且它和我們家的老牛也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每次父親去門前山坡耕地，灰虎總要跟著。有時，早上耕完地會把牛留在田里，灰虎就會自覺留下看護著牛，盡管父親從未說過讓它留守。每次只要有生人靠近，哪怕距離牛還有很遠的距離，它也會狂吠不止，以引起山下村子里家人的注意。灰虎很喜歡跑前跑后圍著牛轉悠，還不停地去嗅牛的鼻子，老牛也不曾用角去轟過它。如果牛累了，臥地休息，在四只蹄子圍成的圈中，灰虎總會不失時機地臥于其間，那種親密勁兒，還真讓人感動。后來，那頭牛被父親賣掉了，牛被牽走后，灰虎也不見了，父親說下午賣牛時還見它跟著的。兩天后，灰虎回來了，好象餓壞了，毛發也亂蓬蓬的。它究竟把那頭老牛送出去多遠，那兩天的時間它到底去了哪里，我們都無從得知，只是無端地覺得，它沒有從前那么歡實了。

　　那年秋天，灰虎又失蹤了，已經三四天沒有見到它的蹤影，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按說它是不會迷路的，從前也曾跟我們到過二十里外的集鎮，每次也總是它自己提前跑回來。我們找遍了村前村后都沒有發現，心里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最后，在村前那個很少進人的山溝里，我們找到了它的尸體。不見有任何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灰虎就這樣神秘地死去了。我們一家人都非常痛心，這么多年，灰虎在我們心中已占去太多的位置，我和弟弟難過得一天都沒有吃飯。

　　從此之后，我們再沒養過狗，畢竟，在我們的記憶里，有灰虎就已經足夠了。埋葬了灰虎，我們也告別了有灰虎陪伴的童年，告別了那曾經的、令人終生難忘的歡樂時光。只是偶爾在思鄉的夢里，我還會看到我那可愛的灰虎，它正涉過門前淺淺的小河，沿著故鄉的小路，向我飛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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