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見散文

2024-07-21 散文

　　相見不如懷念。

　　若要不想念，最好不相見。如果不厭煩，就應離得遠。

　　遇見算不算相見？遇見要不要懷念？遇見會不會帶來心煩？人不能把握下一步是否遇見，一切只好隨緣。

　　上班路上每天要遇到聰明智慧的某部新聞干事小王。一把遮陽傘，一襲白紗裙，一張粉白笑臉。見到才女我就想到人與人的差距，同樣腦袋各不同的無奈。她是樸素的高級士官家屬，卻寫出許多鮮活接地氣的新聞及文學作品，創作的情景劇獲得了大獎。我知道她是勤奮打底的，但同樣勤奮就可以那樣出彩嗎？初中王同學天天點著煤油燈熬夜學習，考試成績總是墊底,成績好的同學大多按作息時間正常上課。為什么老天這么不公道？

　　一見面她總喊大哥好，我應對以好好。她越客氣我越是自愧不如。她越是滿臉堆笑我越覺得必須加倍努力。唉，見她是種壓力哇！這種壓力什么時候能傳導成動力，這種動力什么時候能轉化成做出的成績，再見就會輕松多了。

　　路頭路尾見到老于師傅，時間大體是確定的，早晨八點左右。前幾個月還是他與老伴，現在是他與兒子。老伴曾經是他的眼睛，他是老伴的拐杖。眼睛走了，拐杖倒了，兒子跑來替代，這是很好的結果。養兒當像老于的兒�。『眯┤思茵B好幾個沒人管，弄到法庭上見，實在悲哀。老于是單位的老員工，年愈八旬，思路清晰，就是白內障遮眼、腿腳不便。好在有個孝順的兒子，萬幸萬幸。假若不是孩子陪伴，無法想象他在老伴之后會怎樣、能熬幾天。

　　母親曾說“人能活小不能活老�！崩先瞬缓眠^啊！現在我們身邊還沒有志愿服務機構，也沒有公益養老部門，從長遠來看，只有健全社會養老體系，老有所養難題才能得到比較好地解決。老于這一輩人有好幾個孩子，帶他的小兒子正好單位要求不嚴，可以不上班拿工資。假若膝下只有一個孩子，上有老下有小，他就無法兩全了。走進養老機構，應當是我們這代人早有的思想準備。

　　抬頭看見金星在月牙銀鉤邊兒上。早有人發微信圖片，說是難得一見。難得嗎？難得。星與月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神奇總會出現，它們的布局造型總在改變，相似的時候有，完全相同的情景不可重現。

　　星河與地下的河流“心心相印”。人不能同時走進兩條河流，星月也不能同時呈現一種景象。云浮起來了，被風掃得縷縷絲絲，沒了一朵朵的白，看不出有什么形，不像那次。那次是個下午，也是風掃云，竟出現像大鵬展翅，頭、身、翅活靈活現的圖景。我騎車跑到開闊處拍下了那個難得一見的云形。當時我想，這不就是《逍遙游》里大鵬展翅的原形嗎？“鵬之徒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轉扶搖直上者九萬里”，鵬鳥背負青天、奮力振翅的那個瞬間也只有在如此廣闊的西北高天下，才能呈現得如此逼真。莊子有靈，看到與他維妙維肖描寫的情景再現，也會很興奮吧。

　　然而我還是喜歡那一朵朵潔白的、隨意散布的云。在湛藍的天幕下，那些云朵是那么令人流連忘返。說到底，藍天白云，才是戈壁秋色的標配。

　　那些美好的過往，已隨前一朵云、前一縷風走了。期望它的回歸�？墒窃倩貋淼�，能是昨天的美好嗎？

　　那位我一定見過的。

　　地方太小，轉眼就是熟人—不知道他是誰，但知道他是這里的人。世界太小，想不到能在九寨溝、北京城里見到一個地方的“老鄉”。老鄉者，老地方的鄉親也。其實在一個“鄉”里的時候并無交集，只有在遠離家鄉的地方，才能感覺到親切。這種親切是一種心理依賴。不一定誰幫誰的忙，一句熟悉的聲音，安全感大增。

　　他在公園綠地邊上走，要過馬路的地方，“咔”地吐了一口痰。為什么不吐在樹溝土里要吐在光潔的花崗巖地面上呢？為什么不吐在紙上扔進垃圾桶里呢？一個人的形象，往往通過一件小事就能被塑造成高大或者矮小。頭發光光，皮鞋亮亮，人模狗樣，本來鮮亮的形象被一口痰吐得一落千丈。

　　去過港澳，出境前導游一再強調了不能隨地吐痰、不能亂扔果皮垃圾的事情。團隊的人幾天來都很注意，沒有人有違犯規定的行為。從澳門一回國，就有人“忘了”幾天以來的習慣，亂吐痰亂扔東西的情景立刻出現。同樣的人，同樣的行為，在有高額罰款、嚴峻處罰的地方就能做到遵守規章，在失去監督和嚴厲管制的地方就遠離文明衛生，是很奇怪的。

　　人有痞性、還有惰性，或者是有被管制的習性？可能都有些吧。自由是對自覺者而言的，專制是對尚未建設起文明自覺精神體系者來用的。

　　他讓我想到自己的言行舉止。我懂得秩序也了解文明，做的怎樣呢？我是不是也有讓別人看到一落千丈的情形呢？應當自警自醒��！

　　每次見她我都不忍卒睹。她由弟弟推著，間或自己扶著輪椅走一截。她坐在輪椅上也無法控制脖子、手臂不停地抖動。

　　她一生未婚。單位改革時下崗，待家里拿生活費一直到退休。人還沒退休呢，生活先無法自理，從外地下崗的弟弟便回來專職照顧姐姐。弟弟是離婚了還是根本就沒結過婚，不得而知。

　　她是一位老師傅的長女。工作得挺順利，高中畢業就被安排到服務崗位上，是我看著走上工作崗位的。年輕的時候挺上進，還為自己的愛情出走過，后來被單位從成都找了回來。

　　假如單位不把她找回來多好！

　　見到她我就想到她的父親，那個當年在小城里有名的“老陳”。司令來到浴池也喊：老陳！老陳便“呵呵”地站起來，搓著花白的短發笑說：來了�！皣W啦”地提起一串鑰匙，慢騰騰地把樓上的盆池開開，甕聲甕氣地說一聲：自己放水吧，就走了。他是位四川老兵，跟好些領導都是一道進軍戈壁灘的創建者，領導們很尊敬他。

　　老陳開始是走路不穩，后來也是渾身無法控制地搖晃，不到60歲就去世了。他的女兒又是這個樣子，發病時間比他還早。

　　經常看到她，近距離時也會對她點點頭。說什么好呢？說什么都沒意義。人生的路還是得靠自己。自己不掙扎，結果便是沉沒。大海般的人世間，沉沒個把人，誰也看不見。

　　“將近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垂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边@是見到那位醉者爬在樹溝邊“呃呃”地傾吐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李白是天才的詩人，是偉大的酒家，似乎是酒讓他的詩更加飄逸浪漫。今天的這位老弟是怎么回事，他的酒可醞釀出了一句詩？他好不容易醞釀出的詩是不是被他一口吐了出去？

　　無酒不宴，無醉不歡。酒場上的話不算數，還有人前赴后繼地說，也有人聽。二哥是個典型，現在他真正地倒下了。清明節時堂弟告訴我，二哥得癌，很嚴重。我去看的時候他強打精神招待我們。昨天還跟朋友討論了他的酒與煙，他的瀟灑與衰落。酒太多，不懂節制，是會把人淹沒的。

　　李白是個特例�；蛟S也與一千多年前的酒醇厚有關。今天有勾兌，那時是真正的原漿。至此約略明白，是不地道的酒把許多當代李白淹沒了。

　　如果李白穿越回來，應當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

　　又走進了那個夢境。

　　那片土地似曾相識，那棵樹、那塊地、那個圍墻、那個水溝，那條沙河，還有沙河里那個大坑里的大頭魚，都一下子圍攏過來。

　　圖畫極其清晰，只是沒有一個人。沒有奶奶，沒有父母，沒有舅爺，沒有舅爺手里牽的那頭黑驢。天地混沌，沒有一點聲息。

　　我著急地四下尋找，我的伙伴，我的牧鞭下的牛羊，我的浪花里的小魚。

　　只有我一個的世界，不是人存在的世界。

　　欲哭無淚。

　　黑暗處星光璀璨。月牙兒清輝清淺，弱弱地從窗口伸進手臂，撫慰失路之人。

　　我知道，人最終都會走進夢里，那里的一切都會回到身邊。

　　“半個月亮爬上來，依拉拉，爬上來。照進我的姑娘梳妝臺，梳妝臺……”優美的旋律在9月的空中回蕩，應和著天上的月牙，地上的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