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散文

2024-08-13 散文

　　扶欄望天，天碧云淡。我靜坐曲亭，聽墻外長安的繁華。長安街上車麗馬騰，人潮簇?fù)恚粶p當(dāng)年一分，頭頂一只鶯躍，消失在排排房舍的盡頭，我心中突地涌出無限幽怨，無限斷腸。

　　曾經(jīng)，我是梁王室女，家父厚德儒雅，便自修得端莊美麗，高貴典雅，溫文賢淑。十六歲那年，納入皇家。從此，我開始走進(jìn)大富大貴，大起大落，幾多享受，幾多煩惱的人生。

　　盡頭，竟是如此的無聲無息。

　　他長相俊美，才思敏捷，表面恭謹(jǐn)孝順，勤度簡儉。不日，我便與他在晉王府中成親，他對我又敬重又寵愛，和他在府中亭苑調(diào)琴賦詩的日子過得相得相樂，那段日子成為我人生中最令人回味緬懷的年月。真正的花好月圓，我也為他生下兩個(gè)孩子:昭與暕。我極度奢望就這樣平淡，靜謐，快樂的過完一生。

　　誰知，有一天，他坐到了金鸞殿上的龍椅，他便不再節(jié)儉，臉上蕩漾著滿足的笑容，當(dāng)他擁抱著我，附在我耳邊說"我要帶你游遍江南塞北，平原山川"。我的臉上不知卻為何沒有一絲笑意，反而心態(tài)升出一股莫名的擔(dān)憂和不安。甚至有不少的害怕，我擔(dān)憂他大笑聲音的背后有無法填滿的欲望溝壑，我在他力圖奢靡的舉止中不安著，害怕會改變昨日的廝磨深情。

　　他沒變對我的依偎，也沒變對我的琴瑟，只是沒有當(dāng)初的盡情，當(dāng)初的盡興。他累了，累在極力爭取他想得到的。累在不停的舉兵興伐，更累在日夜不停的挖河筑宮上。

　　我不會丟失溫雅，拿起昨日的纏綿不停的放嘴里咀嚼回味。我坐在與他畫眉的案頭，磨墨捻筆，寫下:"承蒙皇天有德，能得與灑掃箕帚于皇庭，只恐我修身不夠，有負(fù)先人的厚望，故愿努力不懈，自強(qiáng)不息，多謝皇恩浩蕩，使我得到長久的恩寵…"。他一面讀一面對我稱贊不已。只是當(dāng)他再往下讀去，臉上便不再笑容，"…愿立志于恭給，…茍無希于濫名…"，他沒有稱贊，當(dāng)看到"…夫居高必自危，慮處滿而防溢…珠簾玉箔之奇，金屋瑤臺之美，雖時(shí)俗之崇麗，蓋吾人之所鄙…"，看到此時(shí)他臉上露出不悅，說"皇后身具瑤池，卻心慕寒素，未免太過清高了吧？！"

　　我輕語相送"陛下，我只是一種心情，拿它表達(dá)了"。他便坐在我的旁邊描繪起明年一同游幸江都的盛大場面來，看著他得意洋洋,飛沫濺唾的給我講出行的鋪設(shè)路途，我知道:我勸止不了他。

　　花開便有結(jié)果，衣破便會露肘。我害怕的，擔(dān)憂的，不安的都并行到來，江都沒有游完，卻回不了長安，煙塵四起，反聲震天，我在淚奔，他卻仰天長笑:"我待你們不薄，何必讓我這樣死法？"，他飲鳩而去，留下我痛哭涕零:"若聽我一句，何至如此？！"，可無人回答，只有御座血流成殤。

　　我并不怕命運(yùn)多舛，雖然只想平安的活著，也不想成為一個(gè)物料任人爭奪和轉(zhuǎn)換�？墒�，不管怎樣的不愿和不甘，怎樣的希冀天下和寧，都無法勸止。如果我的死去能讓天下回歸安寧，百姓從此安居，我愿獻(xiàn)出我的頭顱。只要罷了狼煙，止了爭戰(zhàn)，百姓不在流離失所，我的面前不再倒下尸體，大運(yùn)河里萬舸爭渡，長安城內(nèi)車輿盛仗，我愿意在活著的每天都朗誦佛經(jīng)，敲著盂鼓，祈求上天賜予人們風(fēng)調(diào)雨順，萬心歸寧。

　　可無人聽到我的嘶喊，都在窺視著我的容貌，搶奪我的貞惠，糟蹋我的淑婉，連宇文化及也賊心不死，將我擄在身邊，不顧江山破碎，生靈涂炭，妄想偷得彈丸江山，卻最終只落得千古罵名。如此不齒的背叛與奸佞，又怎不叫人戳骨指背呢，如果說他忘記了自己的人民，而宇文之流便是戲弄了人民。這，我深知，卻無力拯救也無力挽回，只有一地的血流在逃亡的路上歲月的門口。

　　幾經(jīng)輾轉(zhuǎn)，難眠于夜，落入眼簾的也只有夜黑，不知何日才見晴朗的天明。在看到無數(shù)次江山碎裂，無數(shù)次人民血漫長野之后，我能看到的只是漫天的風(fēng)沙，赤涼的山嵐。

　　大漠，對于住慣長安的我，是無法經(jīng)受大漠的風(fēng)寒的。孤寂，凄涼讓我很快蒼老，十三年，如果在江南，對我來說并不漫長，而對于流亡在莽莽漠北的我卻是無限漫長，漆黑。長安三十年我未變?nèi)蓊仯们赝踅游抑鼗亻L安時(shí)，我已滿鬢盡霜，比雪蒼白。而此時(shí)，陪伴我的，只有幾卷經(jīng)書。任凄涼掩了黃昏，所幸的是:天下黎民正頌唱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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