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們唱著歌走散文

2024-09-11 散文

　　記憶總是儲存一些難忘的人和事，有些記憶是刻骨的，任歲月怎樣地流逝，都帶不走它的痕跡，甚至也沒有模糊的可能。那晚，我們唱著歌走，過去歲月里的那一夜歌聲，永遠烙在了心里，再也不會忘記。每每想起總有著一絲苦澀的味道泛上心頭，淚水就悄悄含在了眼里。

　　那年，中專畢業(yè)剛分配工作，四十五歲的父親就患了絕癥，這對于整個家是毀滅性的打擊，對于我這個長女更是迎頭一棒，農家的勞力垮了就等于家抽掉了脊梁。盡管想盡所有的辦法，依然不能讓父親的病情逆轉，只好在痛苦的煎熬中，整日以淚洗面，心酸地看著父親，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末尾。

　　一天請假回家看望父親，不巧母親也病了。一張床上躺著兩位親人，目睹著父親蒼黃的臉色，面對著母親燒得紅赤的臉龐，無法形容心中的苦有多濃烈。在家住了一晚，無奈第二天要趕回城里上班，早晨四點我就要從家里出發(fā)到鎮(zhèn)上趕六點的班車。平日早起搭車都有母親送我，可這次要我一人走過黑暗寂靜的田野，對于膽小十幾歲的我是難以做到的，于是弟妹擔起了送我的重任。妹妹只有十二歲，弟弟只有八歲，說是讓他們送我，倒不如說是讓他們給我壯膽，就這樣我們出發(fā)了。

　　凌晨四時，鄉(xiāng)村尚沉睡在夢鄉(xiāng)里，沒有一絲的聲響，即使有一根針掉到地上，也能聽到墜落的聲音。一把手電筒的光束劃破了夜的帷幕，射出去好遠好遠，在光的照射下黑暗悄悄留出一條光的路。幼小的弟妹走在前，我緊跟在后面，三個單薄的身影就這樣，靜悄悄走在黑暗的鄉(xiāng)村小道上。所幸有一束光亮壯膽，否則不知心中的怯懦有多強烈。但我不敢有半點的情緒流露，作為姐姐我要把強大的一面展示給弟妹。

　　不平整的山道上，一粒粒砂石在夜空下愜意地躺著，寂靜中，只聽三雙腳踩上去發(fā)出“嚓嚓嚓”的聲音，就像踩在夜的弦上，被樂手在箏上輕輕刮擦著，即使聲音很輕，在這樣的夜里也變得十分地清晰。真怕那聲響引來老虎，引來暗角里的鬼怪，恐懼感油然而生，只覺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一個個的小疙瘩掙扎著擠出體表，頭發(fā)也豎立起來。不敢往左右看，感覺周邊的黑影里可能藏著東西，又疑心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跟著，不知年幼的弟妹怕不怕，不敢問更不敢聲張，怕問了引起弟妹恐慌就更膽怯了，否則夜更增長它的恐懼。

　　繞過老屋，穿過小橋，到了空曠的田野里。陣陣冷風從耳邊不停地刮過，一陣又一陣的涼意侵襲來，夜更顯得幽冷，田野的空曠靜的可怕。常聽人說起老虎出沒的事，想著要是冷不防，老虎就出現(xiàn)在視野里怎么辦，身子后邊是不是也跟著老虎，我感到毛骨悚然，更不敢回頭去看。突然前方有一堆黑影，嚇的猛地將手電筒的光束對準它直射過去，原來是一棵矮胖的樹，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氣。

　　為了驅趕心中的膽怯，也是向暗夜發(fā)起一絲挑戰(zhàn)，我掩飾住恐懼，故作輕松地大聲說著“弟，妹，我們唱歌好嗎？”，不諳世事的弟妹隨即應著說好。“那，我們就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好”，我于是喊著“預備，唱”，三人的合歌就這樣在夜的舞臺上演了。“我們唱大點聲吧”，我積極倡議著，單純的弟妹于是賣力地唱，那歌聲盡管稚嫩，對于我來說卻是那么地悅耳動聽。我唱著唱著覺得自已也氣壯起來了，聲音越來越響，敏感的神經(jīng)漸漸松弛下來，不再注意前后左右，感覺周身的細胞都擴張開來，充滿著一種力量，振蕩著夜的心房。此時我們的聲音就像是一柄長矛，正劃向夜的咽喉，什么鬼魅，什么老虎，都退到一邊去吧，我們不怕你。七里多的路程我們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反復唱著，一直唱到了鎮(zhèn)橋頭，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放亮了，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只見弟弟穿著一件破舊的小棉襖，兩只小手攏在衣袖里，縮著脖子，妹妹衣衫單薄，小臉被冷風凍得紅紅的，哆嗦著身子，望著他們倆，我好心痛，我在衣袋里摸出五毛錢遞給弟妹買油條吃，弟弟高興地笑了，我仿佛找到了一絲心的安慰。就在我轉身的一剎那，淚水不知不覺地滾落下來。

　　以后的歲月里，無論面對怎樣的黑暗，想起那晚的歌聲，心里便增添了百般的勇氣。不管是在暗夜里隅隅獨行，還是在孤獨的阡陌上行走，那一束手電筒的光亮，在心的一角始終閃爍著。困難中，我告訴自已，別怕，別膽怯，我依然是昔日的我，我有面對黑暗的勇氣，我能用心靈的光束刺穿黑暗。夜并不可怕，生命就在它的下面休整，仔細聆聽你就會聽到生命的呼吸，聽到花兒抖動著花瓣，聽到小草在微風中舞動。揭去那一層黑黑的面紗，夜的色板上有白色連接，是希望的早晨，是拂曉的曙光。

　　那黎明前不尋常的歌聲，那夜間伴我同行的年幼弟妹，就這樣把記憶永遠烙在了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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