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的母親節，街上開滿了康乃馨。
那天剛好是周日，縣城的許多學校都選在那一天召開家長會，不知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
之前，女兒的老師電話里說，女兒要作為學生代表發言，請我幫孩子寫個發言稿。
我是這樣想的，女兒學習很忙，基本上露個臉就行了，可是班主任不同意，說什么都得讓女兒把講話稿背下來。可苦了女兒，連上廁所兩個嘴唇都在細細拍打。要想人前顯貴，就得背后受罪，看來這話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也是適用的。
這個學校有二千多人，其中一千八百多學生來自農村，我踏進班級的剎那，看到的是一片黑紅的臉龐，記錄著太陽和草原混和的風景。剛剛春播完，五月的風挾著燥熱裹著沙塵，裸露在太陽底下的臉都被雕琢成了小品里的的“黑土”和“白云”。但基于孩子們的臉面，母親們慷慨地買來化妝品，細細地涂抹，精心地描摹，卻遮不住滿臉的色斑，里邊黑色，外邊白色，混在一起像山體滑坡。那一刻，忽然有一種辛酸。小時候，我不是常常這樣看母親嗎？經歷了一個冬天的保養，看起來很有女人氣的母親，只要春天一到，只要到田里勞作幾天，她的'臉就變得很滄桑，只是母親從來不會買化妝品。
家長會的流程里有優秀學生家長發言，一位母親走上臺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顧流淚，大家等著她平息，才知道，她是一位長年在外的打工族，離鄉背景，拋家棄子，在燈紅酒綠的大城市做著最卑微的體力勞動，拿著最低的工資，守著最落寞的他鄉。而孩子，長年住在姥姥家，其中的輾轉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臺下響起了掌聲，獻給這位偉大的母親，也送給那位偉大的姥姥。
女兒出色地完成了任務，許多家長都很那個地看著我，我知道家長們是在拿女兒和我做對比，我一點也不介意，長江后浪推前浪，我老早就在沙灘上“茍延殘喘”了。
走出校門，女兒說，媽媽，我說得這么好給我什么獎勵？我說今天是母親節，你應該給媽媽禮物才對。女兒很意外，這是我第一次向她傳輸“母親節”這個詞匯。女兒用她力所能及的思維考慮了一陣子，說：“媽媽，晚上給你一個驚喜。”
各校的家長們陸陸續續地走出校門，涌到了大街上，無意間，我發現整條大街涌動著一條粉紅的絲帶，那是家長們手中的康乃馨，在某一時間，毫無預約地，開遍了大街小巷。我一直無法形容那樣的感覺，浪漫？溫晴？似乎都不是。那滋味，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看來，文字與心的距離總是遙遠而漫長的。
也許，那是母親們，在勞累了一春之后，唯一享有的，來自兒女的芬芳……
晚上，女兒果真給了我一個驚喜，其間她“吩咐”我下樓兩次，買紙買菜，買鐵絲買膠水，費用相當可觀，然后，她用幾張彩紙，精心設計了一個花籃，再用青椒、紅椒、蒜苔、鐵絲、白菜葉做了幾朵“花兒”，里邊放一張賀卡，上面寫著：祝老媽節日快樂!
內心也很溫暖，不是嗎？也許天下所有的母親都這樣吧，只一朵花，一句話，就能被感動的，情愿付出自己的所有……
二
媽媽的生日與母親節只隔了二天，她最小的女兒也已三十有余，我們當然不會再像孩子一樣浪漫，那一天，我早早起來，到菜市場瘋狂購物，此前，二姐給媽媽換了一臺新的電飯鍋，大姐買了一臺高檔的豆漿機，我呢，給媽媽買了一雙很昂貴的鞋……
家在農村的四妹老早就來到媽媽家，聽說四妹為媽媽過生日特意宰了一頭豬。媽媽正在豬肉面前一臉神往地計劃著將來。
我對著四妹說，如果豬肉不降價你才舍不得殺呢，對吧？現在我買的一雙鞋基本上就能頂你一頭豬了。四妹用目光和嘴形抗議。
看媽媽的眼光還離不開豬肉，我急了，說媽你得講良心，我禮物雖輕情誼重……
五妹弄來一籃子野菜，聽說是花了兩個中午的時間在自家地里挖的，為了媽媽能吃到無毒蔬菜，她家的那塊地一點農藥都沒上，并怪我天天給媽媽吃肉，讓她現在都行動不便了。我說，你這文盲，如果你有這個心，在你家園子里種點野菜不就行了？還用得著折磨那塊地？再說，媽這么胖都是你四姐家的豬造成的，你看她又弄來一具不是……
媽媽無暇顧及我們斗嘴，因為外頭有老太太約她去散步，戰斗沒了核心，火力明顯減弱，于是都乖乖地去做飯。等到當老師的姐姐姐夫們到的時候，飯桌上早已香飄飄了。
媽媽今天真的很開心，她能熬到這個生日也是極其的不易，“絲絲白發兒女債，道道深紋歲月痕”，自從媽媽生病以來，我們對這句話有了太深的理解。
媽媽在兒女們聲聲祝福和吵鬧聲里，度過了她六十三歲的生日，而那一天，正好是汶川地震一周年，整個中國都在用珍惜生命來祈禱明天，媽媽又何嘗不是呢？
晚上，我們為媽媽的陽臺增加了兩盆生長旺盛的康乃馨，這是我們老早就開始培育的，現在，它已經蓬勃地開放，散發著絲絲香氣。
女兒手攬一盆鮮花，跳著、笑著，并調皮地摘下一朵，送給她的姥姥，看著母親的欣喜，我的心里，也充盈著柔柔的溫暖和幸福。
母親手中的花，是兒女清涼而詩意的表達，母親不一定是懂花的人，但卻一定是懂感情的人，那是最自然，最樸實的感情—來自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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