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天涯》全詩賞析

2024-11-15 李商隱

　　天涯

　　作者：李商隱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鶯啼如有淚，為濕最高花。

　　賞析：

　　李商隱的這首絕句，“意極悲，語極艷”(楊致軒語)，在表現(xiàn)手法上很有特色。

　　首句平直敘起，蘊藏著極深沉凄惋的感情。“春日”寫時光之美妙可愛，“天涯”喻飄泊之遙遠;兩詞并用，便將旖旎的春光與羈旅的愁思交織在一起。

　　第二句使用“頂針”格，重復(fù)“天涯”二字，再點題意。但兩個“天涯”含意不盡相同，前者是泛指遙遠的天邊，后者是特指具體的天邊，回環(huán)重復(fù)，更見低徊纏綿之致。春日越是美妙可愛，落魄江湖，遠在天涯的詩人更感到惆悵。“春日在天涯”已經(jīng)使人黯然傷神;而“天涯日又斜”遞進一層，就更加渲染了在天涯海角，踽踽獨行，窮愁飄泊的悲涼氣氛。“日又斜”是說時間向晚，一天又將過去，這就給艷麗的春景籠罩了一層慵倦凄暗的陰影。繁花似錦的春光，與西沉的斜陽，縱然掩映多姿，但無多時，終將沉沒于蒼茫暮色之中。日復(fù)一日，春天也終將紅英落盡，悄然歸逝。韶光之易逝，繁花之必將凋零，與詩人人生道路上的失意蹉跎，正復(fù)泯然相合。著一“又”字，則日暮途窮，荼然疲役之慨，寂寥孤獨，空漠無依之痛，盡在言外。這兩句既包含著對美好事物無限留戀珍惜之意，也包含著生命必將凋零之悲的無奈。

　　轉(zhuǎn)句在宛曲回環(huán)中見奇警，結(jié)句余音裊裊，哀艷動人。“鶯啼”本來是非常宛轉(zhuǎn)悅耳的，可是由于此時此境，詩人卻覺得像在啼哭。這兩句意思是說，聲聲啼喚著的黃鶯兒呀，如果你有淚水的話，請為我滴在枝頭上那朵最高的花瓣上吧!這是因為詩人蠟炬成灰，淚已流干，只有托啼鶯寄恨了。詩中“啼”寫聽覺，看花寫視覺，“濕”是觸覺，為我而濕最高之花乃是意覺，這就把詩人敏銳的聯(lián)想和深切的感受寫出來了。詩人移情及物，使黃鶯感嘆悲啼而垂淚;而淚水所濕之花，自然也淚痕斑斑，凄楚欲絕。鶯花之嬌艷，最足以代表陽春的盛景，然而春歸花落，總不免于凋零寂滅。是鶯花為詩人而悲者，正所以自悲也。

　　耐人尋味的是，這“最高花”為什么會引起詩人如此深情的關(guān)注呢?這是因為樹梢頂上的花，也就是開到最后的花，意味著春天已過盡，美好的事物即將消逝，鶯兒的啼聲也倍覺哀絕了。再者，也因為樹梢頂上的花，上無庇護，風(fēng)狂雨驟，峣峣者易折，這和人世間一切美好事物容易遭到損壞的命運多么相似，和我們這位有才華、有抱負而潦倒終身的詩人的命運又是多么相似!李商隱所處的時代，唐王朝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前夕，詩人對國家和個人的前途深感絕望，因而生命的短瞬，人生的空虛，使詩的傷感情調(diào)更加顯得沉重。

　　詩人的悲痛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天涯羈旅之愁，而是深深浸透著人生挫傷和幻滅的痛苦。這種韻外之致，蕩氣回腸，往往會令人不能自持，溺而忘返。這首美艷而凄絕的絕句既是春天的挽歌，也是人生的挽歌，更是詩人那個時代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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