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還是高中時讀過的小說。已是久遠了的故事，在我回顧念想時，于這個安靜的午后涉山涉水的鋪至而來，帶著清晨露水的清新，踏著安靜與寧祥，回溯至我面前。
想起李清照一闋詞里的詞語：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這樣美好的言辭來形容這部小說留給我的深刻感受，當是恰如其分。如此清新，干凈，剔透。
忍不住還是去圖書館把這本書再找來，重細細翻看。薄脆暈黃的紙張，載著三十年代古樸的靜好辰光。山巒疊翠間，密布青青翠竹，清澈寬闊的河流于其間迂回纏綿遠去，是如此安好的涼靜歲月。恍惚間，水邊的吊腳樓，綿延的峰巒山翠，那鳳凰古城上空漂浮的水色煙云撲簌而至。沉靜安好的文字里，有憨實搖櫓的老船夫，有清秀玲瓏的翠翠，及那只忠誠的黃狗。一段一段文字看下來，心沉在古老安寧的湘西，澄明寧靜。
是溫潤潔凈的一份情。情竇初開的年紀，羞澀嬌嫩，擁有最純真的情懷，如山澗中深流的靜水，輕緩滲出，不摻一絲雜塵。思緒潛伏在文字里的我，心頭有深切的感動，此般情感，喧囂嘈雜的凡塵已是難求了。
在那樣一個薄暮的黃昏，端午節，看龍船的人散盡，吊腳樓漸次上燈，有人敲小斑鼓彈月琴唱曲，有人喧囂著猜酒令，有人熱著鍋炒菜。碎碎的凌亂聲響在空中漂浮，河面水氣氤氳，朦朧。她，與祖父失散，一個人茫茫在暗沉天幕里，有些張慌失措。然后，就遇見了他。并不是個美麗的邂逅，她甚至與他遠之，可偏生連容貌都沒看清的一個人，她卻是牢牢記上了心，自此難以忘卻。
心，在她還不自知的時候，已悄然萌動。他的歌聲，能帶著她飛，飛到對溪懸崖半腰，摘一把虎耳草下來。
兩情相悅。卻又因了羞怯，隱忍不語。后，生生相錯。想來，讓人悵惘。
有人說，故事很美，可結局太過憂傷。你看，天保死去，儺送出走，老船夫亦辭世，是如此凄涼。這樣干凈美麗的故事，怎么可以有這樣的一個結尾。
你說，儺送會不會回來，陪著翠翠，相守一生？
我低了眉，不語。這或許是所有看過《邊城》的人都在思忖的問題。確是，如果儺送安然歸來，與翠翠相守渡船，風雨共擋，那么，大抵也是令人寬慰的結局。孑然孤單的翠翠，終究也有個溫暖的停靠。
可，儺送真會歸來么？
沈從文這樣說：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明天”，是一個多么模糊不清的概念，他走了，轉身離去，不會再回來。即便歸來，他亦不是回到翠翠身邊。天保的逝世，使翠翠擔負了莫須有的罪名，家庭的阻力，心內糾葛不清的結都注定了他們不會再在一起。
翠翠清明如水晶的眸子里，到底會充溢著水樣的憂傷。
天保，橫亙其間，即便不提，卻依舊跨越不了。所以，他們終究只能是擦肩而過。
就是這樣的結尾，無法更改。是哀傷的，想象著她的孤苦無依，想象著她的黯然淚落。但在心底里，卻也固執堅持認定就是這樣的一種結局。世間美麗之事，往往都是以憂傷終結，如若花好月圓，皆大歡喜，便顯得無趣。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梁山伯與祝英臺化蝶的美談，之所以成為千古傳唱，不都是因為其悲劇之尾么。只是由于一個小小的誤會，缺憾擦肩，就便成了永遠無法攜手的痛。也因此，讓人一想起就心傷，讓人在掩卷之時，沉心細思，有反思，有惆悵，有難過，有警醒。
嘆一聲，種種滋味盡在里頭。好的作品，自當留給人余音繞梁之感。
身是湖南人，卻還沒去過湘西，只見過其諸多介紹。想來，有些遺憾。日后，若是有時機，當整理好心情，好好去走一回。
要在那里，午后靜好的陽光里，念想翠翠清亮的眼眸，念想三十年代的月白風清。當會看見，十六歲的她，懷了隱蔽憂傷的心事涉水而來，緩緩與我訴說。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這樣的故事，如夏日的梔子，清芬盛放。卻又因是開在離別之際，沾上輕愁染上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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