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
雄鷹忘不了藍天，飛鳥忘不了舊林，池魚忘不了故淵。有人忘不了低頭，有人忘不了刷屏，有人忘不了刷臉。我，就是后者，真正的刷臉一族。在我涉世不深的眼里，常常刷出的是身上有汗味，腳上有水泥，手上有老繭的那張尷尬的臉。
那是一個周末，爸爸忙于業務，媽媽忙于清單，沒人駕車接我。我就擠車回石巖。深圳的周末，那真叫車水馬龍，綠色環保的公交車一輛接一輛開過。我很快就擠上去“一電科技”的326次公交車。
因為今天學校除了掃除的同學，其余的同學放學早。我上車一看，才4：20。就順便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很快，公交車啟動了。當車過了長城工業區站，上來了個手提工具袋的中年人。看樣子應該是農民工。本來，車內還有好幾個空位，而這位農民工，卻選了個沒人的位置，將沉甸甸的工具袋放在一個角落，自己卻手抓車欄桿，穩穩地站在那兒。
緊挨他的一位大伯說：“你站著干嘛，那兒不是還有好些位置？”
“我沒有蘋果手機，那個位置靠窗，讓玩手機的人坐好。”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管那么多，你先上，就坐。”另一個大嬸說他。
“你看我這一身，臟兮兮的，這么好的位置，給坐臟了……”他仍然堅持著。
“唉……”
“真是的……”
其他人聽了，不解地搖頭，嘆息。
就在這時，公交車在富豪花園站停了，上來一位戴了三個戒子，香氣撲鼻，一身珠光寶氣的貴婦，牽著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女孩。
小女孩眼尖，看見農民工那有個空位，就問：“媽媽，那個人怎么不坐下？”
“也許他看車上沒有農民工專坐吧。”貴婦用譏諷的口吻說。
“那是婦幼專坐，我可以坐。”說完，就掙脫貴婦的手去坐那個位置。農民工馬上向旁邊讓了讓。貴婦沖過去，一把扯起小女孩，疾言厲色地訓斥道：“你，你幾輩子沒坐過位置了？”
小女孩一頭霧水：“怎么啦？”
“你看看那兒站著的人，這么遠都聞到了汗臭，空氣都被他污染了，他呼出的還不知有多少病菌呢……”貴婦一口氣數落了一大堆。
頓時，我看見那個農民工臉上擠出一個難言的表情。手腳都好不自在，又向邊上靠了靠。一只手抓緊吊扣，另一只手使勁在泥黃色的褲腿上摩挲了幾下，好像要把農民工的氣味一下子抹掉……
全車的人都用不屑的目光，一遍一遍地刷過那張高貴的臉，然后再回過頭來，用憐憫的眼神緊刷那張尷尬的臉……
農民工的臉被刷得青一陣，白一陣，臉上的肌肉抽畜著，眼睛不停地向車外張望。好不容易，公交車到了“白茫站”。他逃也似地擠下了車……
車又開了。
我沒有再刷到他的臉，只刷到一個猥瑣的背影，消逝在霓虹閃爍的燈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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