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總是那么的寒冷.。前方的天空永遠比這邊要亮一些，指尖縈繞的茶香跳入天際，劃過一條淚痕。
思緒在茶水里散開，將目光定格在茶桌上，茶具是天藍色的，精致小巧，如同夢中的那雙水色的眼睛，所以品茶，又是在了解靈魂脫俗的一面。爺爺告訴我：“在此岸觀彼岸，風的流向是朝下的。”五歲的我愛上了這種清黃色的液體滑過冰冷的嘴唇，一點一滴。爺爺的家就是這整座莊園，被爺爺帶到這兒來之后，我除了微笑就只剩下微笑了，隱約覺得散不盡的憂傷在眼角蕩漾開來。上帝剝奪了我哭泣的權利，我是這么想的。爺爺叫我楓，大概是因為園子里有一棵快枯死的楓樹。在這小小的莊園里，我嘗試封鎖了記憶，在平靜、淡定的環境中成長。
十五歲的我已經熟悉了茶園所有的工作。今年的茶葉賣出了好價錢。我小心翻著早已曬干的葉粒，撿出雜質，看著它們從手中滑落，發出動人的旋律。爺爺問我，可以照顧自己嗎？我點了點頭，目光卻依然在手上停留。不知他該是個怎樣的表情。幾天后，爺爺永遠離開了茶園，我便成了這里唯一的主人，沒有絲毫恐懼，我的心似乎早已經冰冷。一切依舊，仿佛爺爺的存在就像諾大世界里的一片綠葉，是那么脆弱，不受人注意。再過后的幾天，茶園里總會來一些茶客，大都是學生。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凡間的塵土，不禁微微皺起眉，最終還是沒說什么。這天下著小雨，茶園比平時要靜些，坐在桌旁，心開始下沉，是孤獨嗎？
“請問有人在嗎？”門口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我的心里竟有一絲歡喜。推開門，將對方引了進來，遞給她一條熱毛巾。
“謝謝！”這是一位大約16歲的少女，雨珠在她的長發上留下淡淡的痕跡，圓圓的臉蛋很容易令人聯想到太陽，很溫暖的人！我心里暗暗想。
“這種天氣為什么還到這里來呢？”我將茶具用泉水洗凈，端了出來。
“聽同學說過這里，很感興趣，我想雨天的茶園會更美！”
“是。……冬天很難見到雨呢！不過可惜現在不是茶葉生長的時候。”
“我主要是來……”
“品茶的？”
“不，是來認識你的！”
“……”
“有人告訴我，你只有一種表情，所以我就來了！”
“我可不是雜技演員。”
“我知道。”
“要點什么？”我不相信有人會明白。所以試圖轉移話題。
“有咖啡嗎？”
“……”
“怎么了？”
“稍等。”比茶更苦的東西。我嘗過，并沒有特殊的感覺，“需要加糖嗎？”
“不用，謝謝。”
“慢用。”我用青花瓷杯盛起這種濃郁的棕色精靈。
“請等一下！”
“還有什么需要嗎？”
“我……想在這里住幾天，可以嗎？”
“恩。隨便。”
“我是白。顏染白。你呢？”能明顯感覺出她的情緒波動，是“興奮”吧？
“楓。無姓。”
“無姓？”
“沒什么。我5歲那年被母親遺棄了！”
“……對不起！”
“無所謂。”
“你的笑讓我覺得難過。”
“我只學會微笑。”
“是在掩飾心里巨大的痛嗎？”
“不太清楚，習慣了。”
“不過是個孩子……”
“什么？”
“我說，你只不過是個孩子，拋棄了上帝賦予你的一切。”
“是世界放棄了我！”
“不是的。他這樣的安排……是為了你！”
“你不會懂的。在我最需要母愛的時候，是我親眼看見她放開了她的手。”
“楓，你個白癡，你卻因此獲得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爺爺，不是嗎？”
“……”爺爺？腦海里閃現的……是他的笑，都是那么的寬容。恐懼開始蔓延，就像當初媽媽放開雙手時的感覺是一樣的！
“我不會再放手了。永遠……”白緊緊握住那雙失去血色的手。不敢正視心中的觸動。我害怕看到脆弱的自己。那是我的禁區！有太多事我無法妥協。
“我躲在迷霧中，伸出手，抓住的……僅是冰冷的空氣。”
“那么……就讓我牽著你走吧！不需要去尋找，我就在這里。”
“太虛幻了！”
“虛幻？”
“我一般把除了茶之外飄渺的感覺稱為虛幻。”
“白癡！那是不一樣的！”
“你不覺得有時候像白癡一樣沒有思想也是種幸福？”
“沒有痛，怎么能說是幸福呢？其實悲傷這玩意說起來也是種藝術，你要好好理解。”
“你……”我欲言又止，似乎想告訴她什么，卻找不出任何文字描述。
“白癡！”她很夸張地笑了，“咖啡都涼了，幫我熱一下吧！”
“好！”沒有理由，我對她有種強烈的依賴感。在夕照下，茶園里有我，有白，還有……爺爺的靈魂，開始回想爺爺的一切，這才發現，我錯過的竟如此多。
“楓，不可以放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自己！”白的語言讓我陷入了一個無底洞，我也就真的成了一個需要別人保護的白癡。在她面前，我是那么不堪一擊，我不清楚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但我想保護她，即使現在連自己都無法保護。
白終是要走了。她是自由的，不屬于這里，更不屬于我。我喜歡的一切都會離開，是因為我的命運被詛咒了嗎？
“白癡，我會回來的。”
“我知道。我沒事。”
“你從來都是這樣，但這樣更令我擔心。”
“其實你沒離去，對吧？”
“楓……對不起！”
“不，告訴我，我只是看不見而已。我還是能感覺到白的存在！一定是這樣的。”
“楓，長大后……一定要來找我！”
“我會的。”
“我的家就在海的另一邊，你一定要靠自己的方式走出茶園。”
“海的那邊？該是個美麗的國度。”
“恩，很美。我們……都是受過傷的孩子，我只想說，楓，我想給你一切，但有些東西我是無法給你的，比如靈魂。”
“我能明白。到最后，我只能靠我自己，姐姐……我都明白。可以傷心，可以哭泣，但永遠不能失去希望。”
“楓，一切都是虛幻，正如你所說的。海的另一邊，是我在等你。”白的影象逐漸模糊，直至消失在空氣中，我沒有掙扎……
茶具是天藍的，精致小巧，上面有白的唇跡，我堅信。望著墻上爺爺的遺像，我淺淺一笑：“又做了個奇怪的夢，海的那一邊……真的有等待我的美人魚公主，對吧？爺爺。”茶香在空氣中溢散，彌留之際勾畫出淡淡霧色。手還有余溫，緊緊抓著放在胸前。聽見了，是美人魚的歌聲……
“白癡，在干什么？”白一臉睡痕。
“沒什么啦！做了個夢。”
“什么夢？”
“夢到你，不，是染白。”
“你這家伙是不是發燒了？我不就是染白？”
“或許是吧！姐姐，你現在要去哪？”
“白癡，那么緊張干嘛？去上學！要是遲到了，愛管閑事的阿姨鐵定放狗出來嚇你！”
“呵呵！我去準備一下，等我幾分鐘。”
……
我不是楓，她也不是白。夢里，我看到了有著淡紫色瞳孔的自己和那總帶著無法抹去的憂傷的香味。茶又涼了，涼入心骨。手中的青花瓷杯順著手指滑落，碎了。我，在哭泣……
后記：“我們只是在這兒，描繪著看不見的東西的形體，吟唱著聽不見的歌謠，用這雙手捧著失去的東西，我們就是這樣的生物……”細想一下，的確如此。有時候人類會害怕將自己的愚蠢呈現出來，對于自己的過錯也都是置之不理，我想……之所以會感覺到白的溫暖，是因為她把所有的事都分析得很透徹，我根本無法比擬。逐漸……陷落！其實……我們都只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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