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邊
在海邊，愛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帶他回家，給他幸福。
用他的沙子
為他造一雙兒女，用他的海水煉出喂養他們的鹽。
他的兒子出生在白天
他的女兒出生在夜晚。
我度過了完美的一天
歷經戀愛，生育，和死亡。
在地下
在地下，除了挖坑打洞
我們能干什么。除了尋找祖先和早逝的親人
除了抱住他們，發出久別重逢的哭聲
我們還會有什么奢望。
他們全都在下面，落地成灰，安心做鬼。
不再提江湖，愛恨
只在雨水豐沛的季節
變成蘑菇鉆出地面。
南山寺
南山寺的觀音
身高108米
她露出的笑容
很輕
很淺
她的笑容不摻谷子
也不摻沙子
香客們
我的父親，母親，姐妹
點燃香燭
他們朝觀音跪拜下去
那太多的不如意
愿望。悲和喜
終于找到了傾訴的人
被鋸斷的樹
樹被鋸開
被鋸成木頭
被做成桌子、椅子、柜子
做成一些
不叫樹的東西
樹最先被鋸斷的
是喉管
這一點和殺人相似
把人頭砍掉
聲音就發不出來了
發不出聲音的樹
變成了發不出聲音的桌子、椅子、柜子
沉默的大多數
過著下半生
出生地很遠
或者很近。但樹再也沒回去
那個讓它
長出葉子
甚至開出花的地方
在非常南的地方
在非常南的地方
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
和它們在一起的
是一面墻，一段路
柔軟的.部分
比如墻縫
路上有土的位置，沒有被踩踏的位置
這是初冬
有果子從樹上掉下來
發出響聲
在非常南的地方
花會活得久一點
然后，花就死了
我還是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真希望它們死的時候
有人為此悲傷
沒有傲慢也沒有偏見
孤單一人
就孤單一人
為它們悲傷
成雙成對
就成雙成對
為它們悲傷
在中藥鋪里
我看到白芋根，茵陳，木香
桑白皮，白豆蔻，白芍
她們在下午三點的光線中，跳舞
有時茵陳跳得高一點，有時白芍跳得高一點。
但始終高不過窗戶和墻壁。
她們的手腳呈現出透明色。
我仔細辨認了，她們都不是我離家出走的女兒
她們都不會像我的女兒那樣
不可拿捏，并且反對我生出另外一個女兒。
壇子
我想象我是一個女子
被人愛過。那人愛完后
收藏了我的青春
他把自己變成壇子
把我的青春裝在壇子里面
往后的歲月
他不斷往壇子里澆水，各種各樣的水
特別是在他孤寂的時候
實際上，他總是孤寂的
為了拯救他，我決定登門拜訪他
以我現在的生活
現在的容顏
我還隨身帶著防護罩，以防止他第二次愛我
下班路上
一只黑色的羊
趴在人行道邊
不停地顫抖著
它沒有糖果、美夢
它食草
在食肉者眼中
它是羊奶、羊肉、羊血、羊骨
羊皮和羊毛
搭建教堂
這是一個禮拜日
雨停了，雨水還在葉子上閃光
我在一顆水珠里搭建教堂
鐘每“滴達”一聲
我的教堂就離天空更近一步
我幾乎看到了
最完美的教堂是由我親手建成的
是由我親自打掃的
是由我找來了最美麗的孩子
他們在里面唱圣歌
他們唱得好極了
在這樣的歌聲里
我幾乎忘記了黑色的七月，黑色的六月，黑色的五月
黑色的四月，黑色的三月，黑色的二月，黑色的一月
我幾乎相信
黑色的日子終于過完了
一只飛過來鳥，停在教堂的鐘塔上
那么高
我幾乎相信了
它不再是一只悲傷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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