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舊事散文

2021-04-25 散文

　　回想童年，我曾有過一樣空前絕后的玩具和一個形影不離的伙伴。只是時日太過久遠(yuǎn)，關(guān)于它們的記憶已是殘缺不全。

　　我曾擁有過的這樣玩具，你怎么也猜不到它會是一個皮影人兒。

　　當(dāng)時文化生活相當(dāng)貧乏，皮影戲在哪開唱，周圍十里八村的人都會趕來觀看。人頭攢動，樹上草垛上都是人，盛況和熱情絕不亞于任何一個名星的演唱會。我的皮影人兒是人家戲班淘汰的，被媽媽要了回來。于是我家的皮影戲連日連場演出不斷。

　　媽媽的房門上掛著個簾子，上面有媽媽親手繡的鴛鴦戲水圖，還有紅紅的荷花綠綠的荷葉，相映成趣非常好看。

　　將門簾扯得緊繃繃的，便成了皮影戲的舞臺。雖然沒有鐃鈸鼓點(diǎn)相助，我卻玩得極為投入。整天舉著個皮影人兒在門簾邊晃來晃去，把媽媽教的唱詞不厭萬遍地重復(fù)：“三泡子眼雨四泡子流，鼻涕拖地像豬油”。后面還有長長的尾腔：“嗨呀嗨呀，依呀嚯子依呀嘿。”

　　雖然我的表演非常認(rèn)真，可大人們看到都捂著肚子彎著腰笑。有一次竟真的讓奶奶笑出了長長的豬油一樣的鼻涕……

　　有了這皮影人兒，便時常有小伙伴來看我的表演，眼神里透著切切的羨慕哦。而且這樣的玩具可遇不可求，實(shí)在稱得上獨(dú)一無二的絕版。這讓我在小伙伴里的地位急劇攀升，一時無兩。給了我極大的驕傲和滿足。

　　只是那個皮影人兒是怎么沒有的，卻一絲也想不起來。為什么我視若珍寶的玩具卻不能讓我記得它的離去呢？

　　或許童年時代的我實(shí)在不愿意記得舍棄的痛苦，便選擇了遺忘？

　　可是，媽媽手把手地教我耍皮影人兒仿佛就在昨天，那繡著鴛鴦的門簾仿佛就在眼前，而我手上仿佛還有媽媽的溫暖。

　　媽媽給我的慈愛和快樂，讓我終生不忘。如今，媽媽已去世數(shù)年，回憶童年的點(diǎn)滴快樂，哪里少得了媽媽的寵愛？

　　在我五六歲的時候，家里養(yǎng)有一條狗。狗的形貌依稀記得，渾身全黑。我和狗之間有著怎樣的親密卻全無印象了。只是后來聽奶奶和媽媽說起，我和那條狗就像評書里的孟良和焦贊，可稱形影不離。

　　可是這條狗是如何離開的，我卻記得相當(dāng)清楚。

　　這是一段驚悚的記憶，曾給我幼小的心靈帶來極可怕的沖擊。

　　那是一個初冬的下午，晚飯的時候。爸爸說家里的狗賣給知識青年了，一會他們就來把狗帶走。

　　聽了爸爸的話，我變得難受委屈起來，心里悶悶不樂。

　　而所謂的知識青年，是那個特殊年代的特產(chǎn)。他們都是由城里下放來鍛煉的，就是所謂的“上山下鄉(xiāng)”。

　　而在我幼小的心里，這些知識青年的可怕不亞于魔鬼。

　　他們據(jù)說有幾十號人，在一塊神秘的地方搭棚而居。他們擁有當(dāng)時農(nóng)村沒有的衣飾，甚至還有走起來畢畢響的皮鞋。他們的手電筒都是裝三節(jié)電池的，特別長。據(jù)說這樣的手電筒第一是亮，可以方便他們偷取瓜果。第二是長而沉，方便他們打架好使。

　　在當(dāng)時我幼小的心里，他們就是嘯聚的綠林，沒有管束的魔頭。因?yàn)楫?dāng)時我們村里被他們偷去的瓜果和打破的.頭實(shí)在不在少數(shù)。

　　而等待一群魔頭來帶走自己最親密的伙伴，心里不只是忐忑而已，其實(shí)有些絕望。好像地球末日，房里房外稍有異響，便怕得心驚肉跳。

　　天黑了下來，家里點(diǎn)上了媒油燈。我們就著燈火圍坐在桌子前。聽說知識青年賣狗是為了“加餐”，即打牙祭。這更讓我感覺可怕！這條狗是我最親密的小伙伴，怎么可以打殺了來吃？怎么可以？

　　焦躁不安中，外面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有了數(shù)道刺刀般雪亮的手電光，交錯著在空中劃來劃去。我的心狂跳起來，頭“嗡”地一響，耳邊只剩下自己慌亂的心跳。

　　“來了”，家里人開始站起。我像逃亡的兔子飛快地跑進(jìn)房里，驚恐地從房門口探頭望出去，只見家門口影影綽綽人頭攢動，還有紛雜的語聲。

　　一會兒，我聽見了狗驚恐的叫聲，像是在哭喊，又像是在哀求。再看出去，人影和手電光一起向房子旁邊涌去。

　　我只覺得四肢發(fā)軟，太陽穴邊的血管響得驚天動地，頭也開始暈起來。

　　突然，傳來狗“嗷嗷”的厲叫，還有棍棒落在肉體上的沉響！狗的叫聲由凄厲轉(zhuǎn)為微弱，繼而消失。只剩下些滿足的笑罵聲和畢畢的腳步聲嘈雜著遠(yuǎn)去。

　　我用十指死死地抓住了身邊的門框，才能支撐自己不至癱倒。

　　那條狗賣了五元錢。那時候，一學(xué)期的學(xué)雜費(fèi)是五毛錢，一支冰棍的價格是三分。五元錢絕對可以讓一個貧弱的家庭獻(xiàn)出他們的狗。

　　這個可怕的晚上讓我從懵懂無知中暫時掙脫出來，作了一些似懂非懂的思考。

　　那時候的我們一無所有，真的，夏天短褲都可以省掉，赤條條地蹦來跳去。但是快樂依然處處存在，成長的煩惱也同樣必不可少。

　　三十年轉(zhuǎn)眼流逝，我自己的孩子都已是少年。挺拔的身子青春得不能再青春的面龐。不知以前的我們可曾擁有？

　　有時在夢里，我又會赤條條地在塵土里奔跑跳躍，旁邊會有我的狗快樂地跟隨。而不遠(yuǎn)處總是我的媽媽，扎著短辮，瘦瘦的臉上滿是愛憐的微笑。那微笑的溫暖，可以穿透歲月的薄涼。

　　而醒來，明白一切都是夢境，微笑慢慢凝固。唯有一滴清淚劃過耳際，溫?zé)徇^后的清涼，一如命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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