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的溫情散文

2022-09-02 散文

　　滿山的峰石，巨石、怪石、奇石，姿態(tài)各異，卻又彼此照映，相扶相攜。所有的山石都沒有鋒芒，沒有棱角，大處是雄奇，小處卻秀美。飛虎峰、五指峰、蓮花峰……哪一座山峰都帶著各自的身世。我怎么解讀，都讀不出來兇險(xiǎn)與凜冽，而是博大深遠(yuǎn)的溫情。天與地之間，群峰安詳。

　　天色向晚，我開始慢慢下山。一路山石、花木，目光依依。終是難舍，不時(shí)回望山上，天柱山的群峰，亦在用目光送我。那目光充滿慈愛與溫情。

　　我總覺得天柱山上所有的石頭都像是長了眼睛。如同一個(gè)個(gè)須發(fā)全白的老人，微瞇著溫和含笑的眼睛。

　　雄偉莊嚴(yán)地端坐于山空中的皖公神像，是那么安詳，世間的一切苦痛掙扎，皖公都了然于胸。

　　和人間向往的美好和樂一樣，天柱山上的石頭也是相親相愛的。祖孫樂，這一大一小兩塊石頭，老態(tài)的祖輩神情安靜，無邪的幼童撒嬌一樣偎靠在祖父的身邊，分明就是一幅人間至親的溫情畫面。有一塊石頭叫背夫石，勤勞的漢子背著的，是山上的石木，他是剛才那幼童的父親嗎？他的臉貼在崖壁上努力地攀爬，一定是急著回家見他的老父和妻兒。飛來石、斗笠石、螺頂石，像是一娘所生的三兄弟，這三塊孤立于峰巒頂上的巨石，因?yàn)橛辛讼嗷ラg的照應(yīng)，而并不覺得孤單。

　　天柱山上到處是情趣動(dòng)人的萬物生靈。困乏地打著哈欠的豬八戒，微閉的眼睛，大張著嘴巴，憨態(tài)可掬。卷著長長鼻子的大象，剛剛出海把頭伸出來的不老神龜，它們?cè)趯ふ沂裁茨兀吭趲r壁上攀爬的蜒蚰，伸著一對(duì)觸角，看似蠕蠕在動(dòng)。蟾蜍石因?yàn)樘癜]蛤蟆了，讓人看一眼就別開頭去……天柱山人給石頭取了一堆浪漫的名字，什么吮空石，什么吻天鳥，還有鸚哥石……讓人會(huì)想到天柱山上，哪怕是一只鳥，都有著情深的意味。

　　天柱山上有許多動(dòng)人的傳說，都跟仙人有關(guān)。傳說凡間的人走到了渡仙橋的那一頭，就成了仙——然而我卻想起七仙女和董永的愛情。那位美麗善良的天上仙女，沖破天庭里的戒律清規(guī)，千辛萬苦要來到的卻是人間。而在人間的生活，不過是和一個(gè)貧窮的樵夫過澆園織布的小日子而已。最庸常的俗世愛情，在大眾人間不過就是一份柴米油鹽的煙火人生罷了。然而在仙女看來，那就是她要的幸福。

　　站在天池峰上看天柱峰，這塊沖天的巨石渾身是傷，在旋渦與激流中俯沖碰撞，破傷的骨肉結(jié)了痂，形成了蒼老嶙峋的峰身。我能看得到天柱峰身上的每一道傷疤，每一道皺紋，那每一道褶皺里都布滿滄桑。而所有的血淚苦痛，天柱峰早已超然物外。

　　陽光是柔暖的，籠住了天柱峰。峰體渾身通達(dá)，不染風(fēng)月塵霜。仿佛天柱峰有一種強(qiáng)大的力量，能收復(fù)人世間所有的窮兇極惡、殘暴血腥、奸詐欺盜，而后留出千萬條路，通往良善、光明、正義、仁愛、希望、新生……

　　太陽并不鋪張。午后，陽光一寸寸淡下去，面前的群峰就像是一幅天然的石壁國畫。山石一片清明朗正。滿山的峰石，巨石、怪石、奇石，姿態(tài)各異，卻又彼此照映，相扶相攜。所有的山石都沒有鋒芒，沒有棱角，大處是雄奇，小處卻秀美。飛虎峰、五指峰、蓮花峰……哪一座山峰都帶著各自的身世。我怎么解讀，都讀不出來兇險(xiǎn)與凜冽，而是博大深遠(yuǎn)的溫情。天與地之間，群峰安詳。

　　古代有太多的文人墨客以各種詩句來贊美天柱山。“江山也要文人捧”，沒有錯(cuò)。然而不論是李白的“待吾還丹成，投跡歸此地”，還是蘇東坡的“平生愛舒州風(fēng)土，欲居為終老之計(jì)”，我都認(rèn)為，作者一定是感受過天柱山的溫情慰撫，我也相信，他們當(dāng)時(shí)的那一念一定是出自真心。

　　古時(shí)的文人終是太古了，諸多細(xì)節(jié)都沒有辦法去糾纏或考證。而烏以風(fēng)，這位就讀于北京國立大學(xué)哲學(xué)系上世紀(jì)80年代還健在的學(xué)者，在天柱山上的身影至今人們還歷歷在目。烏先生從上世紀(jì)30年代起，就研究天柱山。他在天柱山上不辭勞苦，辛勤耕耘數(shù)十年，完成《天柱山志》，為這座歷史名山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xiàn)。烏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文人，也是一位失意的文人。他與天柱山夜夜相守，在日月天地中，天柱山又是怎樣安撫這位歷經(jīng)牢獄之難飽受失情之苦的外鄉(xiāng)客子啊！正是天柱山的博大寬容溫情仁愛，平復(fù)了秉性耿直的先生坎坷人生里的隱秘苦痛。先生與這座在歷史上遭受寵貶不定的秀美名山兩相疼惜。“立極方知天地大，凌空不見古今愁”。

　　沒有一場旅行是沒有遺憾的。因?yàn)樘熘缴系姆迨液鲆暳松衩毓龋沂悄菢蛹鼻械卮┻^了繁復(fù)的迷宮洞府。我在煉丹湖前匆匆而過，那一湖碧玉般的瓊漿，飽滿、明凈，帶著溫柔的氣息迎接我，我卻粗暴地置她不理。我錯(cuò)過了天柱山上各種珍稀林木，奇異飛鳥……繞著山與城的潛河流水，曲曲彎彎，綿綿長長，無聲亦無息，我都沒有停下，掬一捧在手。

　　太陽已落，濕潤而純凈的山中水氣和暮色一起升騰出來，讓我的肺腑格外地通達(dá)舒暢。

　　終是要離開的。車開上寬闊的公路，告別無際的安靜，告別無邊的曠遠(yuǎn)，喧囂浮華慢慢逼于眼前。燈火中，是滿天的霧霾和滿城的繁華，又回到了生息難離的都市。去路和來路都多有不平，塵世里這重重念想，這種種誘惑，我如何能心如止水安之若素？

　　天柱山無言，只以溫情目光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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