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說：“人的一生可以忘記很多很多曾經交往過的朋友，但卻忘不掉初戀的情人，并不是這個情人那么永恒，而是這個里程碑那么主要。”
也許，我讀過這段文字后，才減輕了自責。要不，我常想，都這么大歲數的人了，卻偏倫越老越燃起地火般的記憶，蔚藍的大海、空曠的窯門、皎潔的月色……午夜夢回時分，常令我磨出老繭的心潮濕驛動。
那是我的初戀。
我的初戀不是老妻，而是中學時的同窗。
她是海的女兒，她的家就住在海邊。她常喋喋不休地給我講海的故事。其實，那些故事對我并不新鮮，但我卻聽得津津有味，我愿聽她那唱歌似的聲音。雖然我也是海的兒子，但我卻從不給她講海的故事，我只給她寫信。信真是好東西，當面說不出口的話，信可以替你說。我堅信，信比海的故事對她更有吸引力。
也許還是應該感謝大海吧，那個炾烈的年代，為了保“鋼鐵元帥”升帳，我們一群年青的學子，停課傾巢而出，投入海的懷抱淘鐵砂。于是，那片金燦燦的海濱，便成為我們愛的溫床；那躁動的海水，就像我們兩顆不安分的心，蘊涵著無言的意境。
終于，青春的沖動，海的誘惑，拉近了兩顆心的距離。那一天，我驚喜地發現，她那期待如朝霞的目光，正注視著遠方飄動的風帆，夢囈般地說：“你給我的信，我叔伯哥看到了，他曾是你爸爸的學生。他很欣賞你的文采，他想見見你。晚上偷偷到我家吧，現在我們家只有我一個人。”
過分的激動差點摧垮我，心也幾乎跳出喉嚨。可是，她那漁村雖只有一里之遙，同村5個同學同來同去，我怎么去吶？她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胸有成竹地說：“晚飯后你偷偷離開駐地，到我們村頭等我，我會接你的。”
旺旺的太陽不解人意，在一塵不染的天庭悠閑散步，人生第一次理解了等待的痛苦。
傍晚起風了，一排排呼嘯的海浪，終于撲滅了我熊熊燃燒的心火，那即將發生的故事，終于在“怕”字的影響下，只能留在深沉的海底。
可是，約會的誘惑畢竟炙燙過我的心，使它從此不得安靜。那年寒假，我終于大膽地約她在我們兩村間的窯場相會。
那是雪后初晴的一天，太陽一露面就很華麗。華麗的太陽溶化了薄薄的白雪，道路潮濕卻不泥濘。我邁著急急的腳步，心卻惶惶然。抒情的年齡實現第一次與異性的約會，輝煌了我的靈魂，也挫折著我的神經。
正值春節放假，那片窯場很空寂，只有一爿小店尚有幾個閑人聚集。我身無分文地進出小店3次，她小巧的身影才在南邊的大路出現。我很想飛身去迎接她，可我卻站著沒動，只在她臨近小店時我才在她面前突然出現。
冷嗎？我說。不，她答。在那一覽無余的大路上，我們相對無言，一時顯得很尷尬。在不知所措中，我們同時把目光轉向那座大窯，便同時向那座大窯走去。50年代的男人和女人間的愛情很不浪漫，在那空曠的窯門處，我們沒有擁抱，沒有親吻，甚至連手都沒有拉一下。我們像兩個守衛大窯的衛士一樣，相距幾米左右而立。羞澀中還沒找到能夠淹沒自己的話題，突然出現了兩個持槍的民兵。可能那護場的民兵很失望，沒有達到“捉奸拿雙”的目的，便悻悻地把我們轟了出去。
那時我的雙頰燥熱心卻冰涼。朝思暮想的約會，還沒有放飛掙脫心鎖羈絆的小鳥，就無奈的夭折了。我們彼此無言，像一對逃犯南北分道揚鑣。許久我才回過頭來，望一眼她那已朦朧了的身影，后悔沒去送她一程。不知為什么，那時我便預感到，初戀留給我的只能是永久的`思念。
我的預感果然靈驗，臨畢業時，我因不容夸耀的家庭出身，帶給我一次致命的打擊。我知道，這是我的初戀應該畫上句號的吋候了。晈潔的明月下，我約她校園匆匆一見。
“我要走了。”我說。
“去哪兒？”
“很遠很遠的地方。”
靜默了片刻，她囁嚅地說：“我擔心家里不會同意我們的事情。”
“我知道。”我很平靜地回答。其實，在這之前，她同村的一位女同學，早已向我透露：一位年輕的海軍軍官，正在熱烈地追她。那位女同學像看透了什么似地說：“老智，你不要蒙在豉里。”可我始終不愿說破這件事，我愿把這場游戲，留下個完整的結尾。
望著那銀盤似的明月，我想起了嫦娥奔月的故亊。我仍把身邊的她，當成月中的嫦娥。
許久，她說：“你不會怪我吧？”我收回目光，大膽地抓起她那雙冰涼的手，真誠地說：“今生今世不論走在天涯海角，我會永遠記住你。作能記住我嗎？”
清輝的月光下。她深沉地點了點頭。晶瑩的雙眼，似有水在流動。
歲月滄桑，星移斗轉。不管她是否記得當年的許諾，可那時她的感情是真實的。
有人說：“對任何愛的經歷都不應該后悔，哪怕是失敗的。”我從不后悔，有愛情經歷，這是人活著的重要標志。至今我都覺得，我的初戀是相當成功的。在我走過“男大未婚”的一段時光里，每當憶起，曾有個不錯的姑娘真心地愛過我，便會給我帶來春天般的溫暖。盡管后來我的生活很幸福，我的妻子與她相比毫不遜色，但她那栩栩如生的形象，連同大海、窯門、皎月，都永遠雕刻在我的心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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