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青花散文

2021-04-12 散文

　　不是因為周董的《青花瓷》，才喜歡青花，其實心中早已有。

　　小時候的青花碗、青花碟、白洋布織染的青花小褂。記憶里，仿佛每一件都有一種干凈淺淡著的好。只是那時還小，美與不美，尚不能分得清。許是，喜歡就覺得美，不喜歡就覺得丑。

　　那時家窮，窮得連吃飯的碗碟似乎都要粗糙。有一種碗，闊而黝黑，大得捧不住。它有一個很不鄉村的名字，窯黑子。我在《水滸傳》里看過，好像武松就用過那樣的碗喝過酒，然后去景陽岡打虎。不止是武松，梁山好漢怕是都用過。大人們都喜歡用，可我不喜歡。不喜歡它的大，它的黑，它的疙疙瘩瘩。每次吃飯，我總要揀繪有青花的白瓷碗。就覺它干凈、輕便，捧在手里滑滑的滋潤。有幾次打碎了碗碟，祖父很生氣，責怪我老按青花的白瓷打。后來，白瓷碗被打光，家里只剩下大大小小窯黑子。祖父不肯買，硬逼著我們用那黑黑的粗瓷。后來有好一段日子，不再能見著青花

　　一天，跟母親去東莊坐席（吃酒）。家鄉有一種風俗，殯喪事上吃完飯，大人們私下里會給孩子們揣一個小黑碗回家，圖的是個吉利。我嫌黑碗太黑，便偷偷地跑進廚屋換了一盞青花瓷。回家，被父親惡打了一頓，然后摔得四分五裂。白事白事（喪事），白偏代表一種不好。那一次，被青花傷得厲害。淚眼里，我看青花仿佛不再是青花。

　　后來上中學，用了三年洋瓷缸。后來上大學，又用了幾年不銹缸。青花，仿佛早已離自己一天天遠。再遠，心里仍一直惦念，惦念青花那一片片純真著的美好與潔白。經過瓷器店，有事沒事都要跑進去，在堆積的碗碟間尋找青花。見著，仿佛久違的朋友，一種親切感撲面來。

　　大學畢業，一女生送我一個杯子，偏偏是青花。過去那么多年，其它的物件似乎早已忘，惟那朵青花記得深刻。說不出來原因，可能是心里一輩子獨有青花。

　　工作后，置辦了好多家什，每一件似乎都與青花有關。就那碗和碟，沒有一只不在青花里。

　　前些年，讀方文山的《青花瓷》，心底不知溢出過多少回激動。就感覺，世間第一個能把青花描摹得那么好的人，僅方文山。他仿佛是極用心，又是極用情了的。瓷好，詞亦好。每一句，都能寫到人的心坎里去。特別是那一句：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說得人心里，真真就如同一朵青花瓷。

　　那詞，似乎早把青花刻進江南了。只那字里行間煙雨樣的平仄，就無法讓人躲得開。江南是好，水做的江南，有一種青花樣婉轉著的優美。好多人寫過青花，我卻不敢寫。我就覺得青花那樣細膩著的湛藍，不是誰的筆都能涂抹得勻稱。那是一種清澈見底的藍，藍得純粹而干凈，藍得讓人心琤琤焉又怦怦跳。那是純白里養著的一種藍，是用盡心思的，藍到傾城，仿佛雪小禪銀碗里盛的雪。并不像我小時候見過的青花瓷碗，那絕是用情專一了的細膩。最好的青花是元青花，書上說它價值連城。價不價，我不管，我只喜歡它歲月里青白相間的美好。她純潔典雅，且自然天成。我不懂青花，可就是喜歡，這種喜歡仿佛是早已刻進骨子里的。我總覺得世間最完美的色彩混搭，都不及青白配。

　　喜歡江南，只因青花。

　　好多次想去江南，又怕被江南累。江南多美女，更多是美事。站在秦淮河岸，似乎還能聞到那河流淌著的不只是六朝粉黛。還有蘇州的山塘街，仿佛還能聽到“第一風流之地”從歷史繁華里飄來的鶯聲燕語。許是因為有了這樣萬千綽約的味道，江南才足以叫江南。青花遺落在江南那一份厚重里，尤其顯得孤傲絕塵。

　　我喜歡站在遠里看江南，一汪汪白又一片片綠，真真是白瓷里養著的朵朵青花。

　　二十年前去過江南，印象已不再深刻。蘇州的'幾個園子，還沒來得及看夠就早已暈頭轉向。別的沒記住，偏記住了觀前街上那一家青花瓷店。見那琳瑯滿目的系列青花，心一刻都不忍離開。傾其囊，買一件青花仕女白瓷雕塑。那雕塑細腰蛾眉，若雪凝露，手握橫笛，著一件青花旗袍。姿態生動，櫻唇微翕，感覺能吹出一片煙雨江南來。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個青花女子，仿佛捧著一座江南。游走在蘇州的石板深巷，有一種欣欣然的快慰。沿途好多人看我，我不敢看他們，只能羞澀的低著頭看青花。記憶里，那次蘇州之行，仿佛只因為那個叫青花的女子。

　　從鄉下搬城里來，不小心把那只青花雕品弄丟了。回去找了好幾次，都不見。好多年都弄不明白，那一尊青花樣的美麗女子跑到哪里去？如果有機會出差去江南，我定要尋那青花樣的一個青瓷來。讓我好好回味蘇州，回味江南。

　　一晃，好多年又過去。時間面前，大家都忙著老。老了，回憶就會陣陣來。有事沒事，總喜歡翻看那幾件收藏很久的青花。看著它們，時不時要想起江南。

　　江南好，風雨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去江南，那幾日一直有雨。坐著花船游走在蘇州河里，我真真的讀出了“天青色等煙雨”的滋味。江南還在等我，我能看得出來。楓橋在那兒，虎丘也在那兒，只是有些舊。我喜歡這種舊，只因有它們，江南才這般的富有神韻。

　　妻子很早就想讓我給她買一件旗袍，只是沒有機會。第一天去山塘街，我一眼就看中了那件仕女青花瓷樣的旗袍。我問妻子，你喜歡一件怎樣的旗袍？妻子說，只要你喜歡，我就喜歡。那天在蘇州，只取了一件青花。每次出游，妻子都要穿上那件青花。穿著它，似乎也真有點江南女子的味道。

　　寫至此，耳畔仿佛又傳來周杰倫的《青花瓷》：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聽著那歌，感覺歲月真的如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