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古剎,雪晨點悟散文

2021-07-03 散文

　　深冬。北京夜間突降大雪。清晨，雪霽，西北風呼嘯。北京西山腳下，鳳凰嶺公園石雕大門巍然壯觀，像一位慈眉善目的長者佇立于斯，淡定自如地望著緩緩升起的晨陽。

　　入門，行緩坡游道。見一些人寒風中掃雪，那是景區(qū)內(nèi)龍泉寺的義工為游人清道，一段顯露石板地的游道在茫茫雪山下延伸，像是書寫著助人為樂的詩篇。

　　想著、走著，我眼前出現(xiàn)了那座始建于遼、歷經(jīng)千年風霜雪雨的龍泉寺，這座古剎，雖然幾經(jīng)衰敗、幾番零落，卻因古往今來不斷涌現(xiàn)善人善舉，才永葆聲名遠播、香火旺盛。

　　追想以往，見到過數(shù)座龍泉寺，或在山西五臺山；或在內(nèi)蒙古喀喇沁……我?guī)缀趺康揭惶廄埲拢甲珜懸黄斡浬⑽摹？磥恚遗c“龍泉”二字結緣較深。

　　與其他寺院不同的是，未來佛端坐的山門之側，供奉著一位道教隱士“魏老爺”。殿內(nèi)的魏公神像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案前有鮮果、香油等供奉。我國名山很多，但“佛道殿閣并列”不多見。經(jīng)一番尋訪，方知這位“來無影、去無蹤”的世外高隱，多行善舉而未留遺跡，被人稱頌而未入史書，生卒年代不詳，甚至連名字也沒留下。然而，京西蘇家坨鎮(zhèn)的.村民，至今仍有人在家中供奉著他的神像，不斷地向子女敘述版本不同但情節(jié)相似的“魏老爺傳說”。

　　我向來認為，所謂歷史正傳未必情節(jié)精準，民間傳說未必空穴來風。當?shù)乩先藢Α拔豪蠣敗钡闹v述大致如此：“魏老爺”，河北廊坊人，自幼喜好醫(yī)術。曾在夢中拜道人魏伯陽為徒。一年，為尋覓師傅蹤跡，他一路行醫(yī)，來到京西雄獅峰下。白天挖藥行醫(yī)、濟困扶危，晚間在山洞打坐練氣。行善不求回報、施舍不留姓名。一年的農(nóng)歷九月初七日，魏公功德圓滿，羽化而去，只留下肉身。而后，一座安放魏老爺肉身的靈塔與“魏老爺練功洞”便出現(xiàn)在龍泉寺旁。清嘉慶年間重修龍泉寺時，對靈塔和“魏老爺?shù)睢痹俅涡掭荨｀l(xiāng)民們?yōu)楸磉_對他的敬仰、懷念，自古至今，每在“魏老爺成道之日”，便紛紛到此進香拜謁。

　　靈塔前有一雙碩大的石鞋。當?shù)剜l(xiāng)民說，他們的祖上為感念“魏老爺”遍山采藥、無償救死扶傷的功德，曾把親手縫制的一雙雙布鞋送到供奉的香案前。一段時間后，鞋底有磨破的現(xiàn)象。大家認定是“魏老爺”又去為鄉(xiāng)民采藥了。于是，各村踴躍捐資，用青石雕琢了一雙堅實耐磨的大型石鞋。眼下，石鞋尚在，仙師無蹤。留下敬仰的話題與悠久的感念。

　　走過龍泉寺山門，迎面有一條清流潺潺的澗溝。東流永無折返、無所羈絆，似乎無情；但清流寒冬不凝、滋養(yǎng)萬物，實則有情。澗溝之上，雕飾漫漶，但不失精美工藝特征的金龍橋，又讓我想到一段史事。

　　遼代應歷初年的一天，在這條澗溝之畔，龍泉寺第一代住持——繼升和尚在佇立深思。他看到澗深水急，往來的僧人和信眾過往不便，于是飄然入市、四處化緣，寒來暑往，歷經(jīng)千日，集來善款，構建這座寬5.12米、長26.5米，以本地花崗巖為主體的石橋。這樣規(guī)模的獨孔石橋在北京極為罕見。此事尋根溯源似有依據(jù)：古寺之北約百步，至今尚存一座“覆缽式”和尚石塔，塔身雕有寶瓶、仰月，傳為“繼升和尚塔”。我看到，距石橋不遠處，數(shù)株千年銀杏樹在寒風中搖曳。金黃色葉子隨風飄舞，像一頁頁訴說滄桑之變的史書。

　　千年之后，又有一位高僧大德——學誠法師由遠而近，走入龍泉古剎。當他看到千年古寺的建筑結構與內(nèi)部環(huán)境已然破舊不堪，便發(fā)下誓愿，讓千年古剎重現(xiàn)輝煌。日后，學誠法師便帶著弟子募化資金，親臨施工現(xiàn)場勞作，以堅定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不僅讓這座古寺煥發(fā)新顏，而且建筑規(guī)模大幅擴展。那天，龍泉寺被“刷新”之日，法師端坐講經(jīng)臺解析大法，任眼前的黃葉隨風旋舞，任直立的經(jīng)幡不停動蕩，法師講到精妙處，風聲、水聲、誦念聲融為一體，如展現(xiàn)一篇生命禮贊。

　　漫步之中，我環(huán)視今日龍泉寺，已是曲徑幽深、殿閣巍峨，重現(xiàn)輝煌。那是近年學誠法師與弟子們艱辛勞作、飽經(jīng)磨難，眾志成城的結果。而今，古剎與時俱進，“博文”連集出版、時尚科技融入，讓香火與梵音多了一層意義。我在與龍泉寺監(jiān)院品茶閑敘時，聽到這樣一段公案：近年，一個冬晨，龍泉寺仁愛基金會義工們在北京西站向路人“奉粥”。一位怒氣沖沖來京上訪者，接過熱騰騰的八寶粥，聽到溫馨的祝福，忽然淚水涌出、怨恨消退。他表示，北京人古道熱腸，待人真誠，自己的事，回家鄉(xiāng)妥善解決，不給北京添麻煩了！在龍泉寺辦公區(qū)，很多知識層次較高的年輕人在電腦前忙碌，著書立說，為弘揚善念、營造和諧大環(huán)境而無償勞作。龍泉寺方丈——身為全國政協(xié)常委、中國佛教協(xié)會會長的學誠法師盡管不常在，但信眾們向善之念常在，慈愛之舉常在。由此，龍泉古剎，不僅點亮了一方的香火，也凸顯了一份社會責任感。

　　西方三圣端坐的大雄寶殿前，青煙縷縷、梵音聲聲，請香隨意，氣氛祥和。兩座側殿，分別為大悲觀世音菩薩和大愿地藏王菩薩。殿閣旁，檜柏森森，北風襲入蒼勁枝杈深處，低沉的吟嘯時而傳出，像詮釋一個看似平常、實則難解的道理。我迎風駐足，似有感悟：無論哪座古剎，都是“僧不在多，貴在純真，寺不在大，貴在圓融。”

　　我邊走邊想：無論多堅固的建筑，遲早也會有結構松散甚至垮塌之時，就像健碩的漢子終有血肉枯槁之日一樣。然而，只要具備和善之心、包容之念，便如雨雪中松竹一樣永葆鮮碧。然而，在充滿百般誘惑力的塵世間，真正能“放下”，真正能“自覺”，又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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