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寒冬,舅舅家溫暖陽臺上那盆紫羅蘭卻依然長得生機(jī)勃勃。枝條蔓過了花盆，有的慢條斯理依在曬臺上，有的仰著粉團(tuán)般笑臉盈上窗欞，直遮得難見栽它的老舊面盆的影子，枝頭那紫色的花兒在冬日暖陽的斜影里開得正歡。
望著紫得像古戲中一襲龍袍的紫羅蘭，我的眼里有些發(fā)濕，紫色葉蔓中影映出外婆那滿是皺紋但卻不失慈愛的`臉龐：“呵呵，來看紫羅蘭呀？”我心目中的外婆同天下無數(shù)慈祥老人一樣。從小到大就沒聽到她與誰有過高聲紅過臉。記得當(dāng)年她和外公煤油燈下拉家常，幼小的我繞膝玩耍，老兩口就著一盒土煙絲，兩個煙斗靠著，隨著“嗞吧嗞吧”的抽吸，兩顆紅紅火團(tuán)一閃一閃的，如天際兩顆緊挨著的星星。有時，我隨母親步行二十多里去看望外公外婆，縱然那時我的媽媽已四十開外，但還是“女兒遇見娘，好丑談一場”，娘兒倆和衣倚在床上南里牽北里往地談呀、說呀，談到苦處共流淚，說到樂事都?xì)g暢。到天擦亮?xí)r，外婆打著哈欠扣上藍(lán)布大襟棉祆的布鈕扣，生火熱鍋，做我們娘兒倆愛吃的“蒲鍬頭子餅”……
而等我們真的長大了，外婆卻老了。一天，我與妻子為一件瑣事爭了起來，氣怒中我摔碎了一只家傳的大碗。這事不知怎么就傳到了外婆的耳里。她硬是要舅舅打電話給我，說是去拿她烙的“蒲鍬頭子餅”。當(dāng)晚我與妻子去了。餅?zāi)昧耍馄庞侄顺鲆挥门f面盆栽著的紫羅蘭要我們帶回家養(yǎng)起來。老人輕聲說，古人說紫羅蘭天生一副好性情，寬容海量，你就是把它踩扁了，它還是把香氣留在你踩它的腳踝上。拿回去吧孩子，不順心時看看這小小蘭草，兩個人好好過日子！一番話說得我周身發(fā)熱，也明白了外婆的用意。
紫羅蘭在我家陽臺上一長就是八個年頭，天冷了我將其搬回室內(nèi)，天暖了我把它送到陽光下。從一枝獨(dú)桿，直長得健碩滿盆，不努一把力已動不了它。只可惜新房裝修時，被一刷外墻涂料的民工踩到并掉下陽臺，望著被摔爛的蘭草破盆，我竟想哭上一場,從此甚念紫羅蘭。送我蘭花的外婆也在2001年紫羅蘭花開正盛的日子里離開人世，而她念蘭的情結(jié)從此縈繞著我的心際腦海……
在一個暖暖的日子里，我到花草市場選了一只大大的花盆，從舅舅家那盆旺盛的蘭叢中摘下一枝插于沃土，為的是從此天天能與紫羅蘭相見，品味外婆給予它的點(diǎn)評，延綿那份總是盈心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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