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雞拜堂散文

2022-09-28 散文

　　我二十歲從學校畢業，分配到鄉政府任婦聯主任。鄉里有一個四千多人口的大村，村婦代會主任仙和我同齡，但工齡已有五年。

　　仙所在的行政村曾是地區、縣里的先進和典型，村集體企業紅紅火火，村支書自律嚴、能力強、魄力大，在鄉里村里享有很高威望，不幸因病中年去世，留下寡妻和三個子女，還有一棟父輩留下的房子。家里沒了頂梁柱，也沒了經濟來源，三個小孩讀書和生活都成了問題。鄉里照顧，支書最大的孩子——剛滿十六歲的仙當上了村婦代會主任。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仙上任后和其他村干部一樣，獨自包干一個片里的幾個村民小組，收糧收款計劃生育糾紛調解，一點也不落后，鄉婦聯分派的工作任務也總是領先完成。因為同齡，我和仙很快成了好朋友，工作上碰到難題，我會主動和她聊聊，聽聽她的意見。

　　有一個住在村部隔壁的小伙子，忘了名字，姑且叫他誠吧。個子不高，敦厚壯實，五官端正，最好笑的是一個大男人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誠讀了一年高中后因家貧輟學，跟著同鄉師傅學做石匠，一起在外做工程。誠只要在家，每天都要到村里看看仙，也不多說一句話，只坐一會兒就走。家里做了好吃的東西，誠一定先盛了一碗送到仙的房間。

　　有很長一段時間，仙很煩誠，嫌誠個子比自己矮（仙有一米六八），家里窮，只是打打工，雖然有時也包點小工程，但賺錢不多，不可能分擔自己沉重的家庭負擔，于是仙發了狠地罵誠，趕誠走。誠不氣也不惱，這次走了，下次還來。前后消磨了六年時間，最后是仙的心軟化了，只說誠對自己真是太好，無以回報，只有把自己嫁給他。

　　那年年底，他倆定了婚，同時商定第二年結婚。正月里，媒婆送來了寫在紅紙上的結婚喜日，那是誠家報上雙方生辰八字后請算命先生選的，是陰歷五月份的一個吉日。于是沒過十五，誠就出門打工，籌備一場婚禮要花很多錢呢！

　　仙的母親收到喜日帖子后，也去合生辰八字，結果算命先生說這個日子對仙家不太好。于是另選了一個對雙方都大吉的好日子，陰歷四月的一個黃道吉日，比男方送來的喜日提前了一個多月。仙家用紅紙寫好了帖子，請媒婆回給誠家。

　　誠家把改了喜日的事寫成信，寄往誠出門時留的地址。然后雙方家庭都開始為操辦婚禮而忙碌起來。

　　當地的婚禮風俗是女方燒三天五餐的酒席，男方燒四天八餐的酒席。家中親戚在婚禮前一天就已經到了，單位同事、同學、好友，一般參加女方嫁日的中餐，或男方娶日的晚餐。等到我和其他村的婦代會主任一行十幾人，騎了十多里路的自行車，高高興興地來到仙家門口時，仙卻一把抱住我，流著淚急急地說：“誠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天啊！這是怎么一回事啊？大婚之日，沒有新郎！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

　　原來自從信寄出之后，兩家人忙著籌備婚禮，都沒留心一直沒有收到誠的回信，也沒有他的任何音訊。開始還以為他忙著賺錢，沒空寫信，反正時間不長就會回來的，也沒在意。可是大喜之日，誠還是沒有蹤影，誰的心里都著了慌。“要不，我們暫時不嫁了吧？！等誠回來后再說！？”婦代會主任們很快形成統一意見。可仙滿臉絕決地說：“嫁定他了！就算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替他守寡去！何況他也許只是被什么事情耽誤了！”

　　酒席照常進行。每上一道菜，大門邊桌子上接親的喇叭就滴答滴答地響。我們坐在酒席上，看仙照樣微笑著給每一桌的賓客添酒倒飲料，想到仙嫁過去后不可預知的命運，只覺得嗓子眼里堵得緊緊的，美味的食物怎么也咽不下去。這樣的氣氛中，酒席還是結束了。辭別時，我們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是每個人都緊緊地握了一下仙的手，我還緊緊地擁抱了她一下，所有的情誼和祝福都在無言中盡情表達。仙反倒安慰我們：“你們放心！誠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這一場沒有新郎的婚禮成了當地最大的新聞，引起所有相識和不相識的人的關注。接下去的故事，只要你走出房門，走進人群，到處都可以聽個詳細。

　　按照農村新婚的所有程序，仙被迎進了男家。早有誠家的長輩女眷，抱著一只身披紅綢的大公雞，代替新郎在廳堂前迎候。廳堂中間，也早擺好了嶄新的草席和大紅的龍鳳呈祥緞面新被。誠家另一個長輩“牽娘”牽引著仙，在人疊著人圍觀的親朋鄰里的見證下，仙從容地微笑著，和“公雞新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喇叭滴答滴答地吹，豐盛的酒菜照樣地上，新房里那一桌的“新娘買魚”游戲也照常進行。新婚之夜，誠的妹妹陪著仙同床共枕，姑嫂二人一夜都說了什么，不得而知。熱鬧的婚禮和浪漫的新婚之夜，一般只有新郎新娘自己記憶終身，而仙這樣特別的婚禮和新婚之夜，卻讓所有聽過這個故事的人永生難忘。

　　故事的結局很富有喜劇性。婚禮第二天午后，新郎誠走進了自己家門，看到家里有這么多桌子和客人，正奇怪地準備向離他最近的一個人打聽時，耳邊卻傳來了一聲接一聲的大呼小叫：“誠，真的是你嗎？你終于回來了嗎？”“仙，仙，誠回來了！”

　　所有聽見叫喊的人都涌了過來。

　　仙走出新房，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誠。誠一邊走向仙，一邊驚喜地問：“仙，你怎么也在這里啊？”

　　仙忽然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誠，一邊用力捶著誠的背，一邊嚎啕大哭起來……

　　誠傻傻地抱著仙，一臉的茫然。

　　最后事情總算弄明白了。

　　誠剛出門時，確實要到浙江原來工作過的地點做事，到達后才知道公司以效益不好為由，降低了工資，再做下去劃不來，誠就聯系朋友到了福建、廣東等處。誠沒有收到家里的信，也沒有找到合適穩定的工作，到處打零工，地址不確定，就沒有給家里回信。他只一心想著要在五月份的婚禮前多賺點錢回來！

　　兩天前，誠忽然非常非常地想家，就從廣州買了火車票。如果不是火車晚點，誠剛好能在新婚之夜趕到家。

　　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心靈感應，還是愛到深處血脈相溶的愛情神話？誠用他的真誠和執著贏得愛情，仙則用她的忠貞和堅守，向世人展示了一個農村女孩對愛情的真情回報和美麗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