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聽鳥語散文

2022-09-24 散文

　　遠離了童年的灼灼韶光，遠離了故土的青磚黛瓦，遠離了音符一樣迂回的老家巷陌，你肯定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鳥語了，在城市冷漠絕決的鋼筋水泥林中。

　　是在清晨四五點鐘的光景，城市還深陷在一場欲望和夢想即將破殼的酣夢中，許多人輕微的鼾聲還沉浸在昨夜斑斕的夢境中。透過陽臺，街道旁的綠化樹上，一群群鳥兒用羽翼隔離這個城市不久以后即將開始的喧囂。它們纖細的腳趾輕輕落在洋槐樹枝新爆出的枝條上，一片片清新的葉子有序排列在枝條兩側(cè)，鳥雀像優(yōu)雅的女子，清晨洗嗽梳妝后坐在琴臺前，纖纖玉指落在琴鍵上，鳥語啾啾，清脆、悠揚，清晨靜謐的大幕被這些靈巧的手腳輕輕拉開。

　　這些鳥肯定是上帝撒落在城市上空的種子，一粒粒自由散落在單調(diào)、僵硬的水泥板塊上，借以慰藉城市**的另一種荒蕪和空虛。鳥兒飛舞、跳躍、鳴啾，它們馱來一縷縷晨曦清風(fēng)，給喧鬧無序擁擠的城市布陣久違的天籟。風(fēng)是精通韻律的高明樂師，她高高站在季節(jié)的舞臺上，指揮一群群鳥雀遵循節(jié)令的暗示，在清晨用聲音涂抹現(xiàn)代城市被機械、工業(yè)、商業(yè)瓦解的安寧。

　　鳥鳴啾著，街道上還沒有車來車往，聲音時而婉轉(zhuǎn)，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時而高亢，時而低吟，時而深沉，時而直白。我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想起古代那些隱居山野的高人。他們結(jié)廬在人境，沒有車馬喧，守著內(nèi)心的寧靜秩序：鋤禾、修竹、菜菊、賞月、飲酒、邀友、作詩，沒有塵世功名牽絆，沒有人際紛繁爭斗，守著一車典籍，幾畝薄田，采一束籬笆墻內(nèi)的黃菊，面向南山、背倚柴門，黃犬相聞，雞鴨悠閑，放達于山野清風(fēng)，沉醉于堂屋稼禾，自足于桌上薄酒，幾聲雞鳴成筆下平仄，數(shù)點雨聲研案上古墨，一闕小令作心上天籟，曲曲鳥語解胸中快意，他們的人格尊嚴(yán)穩(wěn)如南山。他們內(nèi)心的道法，因這田園雞鳴鳥舞而詩意充沛，生命的淡定賴這清風(fēng)明月愈見境界。一壺薄酒下肚，幾句詩文洶涌，七碗生風(fēng)，一杯忘世，超然、達觀、安詳，何其曼妙？！

　　回到現(xiàn)代，鳥從自然出世、循入城鄉(xiāng)入世，在寸土寸金的城市**，棲息在一方方不起眼的角落。真的，我們的耳朵早已布滿老繭，寧聽蜜語、假話、空話、大話活一天，也不愿聆聽鳥鳴一聲洗耳目，空枉鳥雀肺腑真言一腔。這就是現(xiàn)代人的悲哀，寧可爭虛枉聲名一時，也不愿得天籟之聲一秒，借鳥鳴聲聲，洗洗心扉，滌蕩蒙塵得胸懷。因此，我們活得沉重、壓抑、疲憊，甚至力不從心。自然是圣母，任何權(quán)勢、俗物、功利的褻瀆必將給我們自己帶來精神的枷鎖，加速心態(tài)的蒼老、空虛。我在想，鳥的歌聲肯定是世界上最干凈、純真、清澈的韻律，這是上帝發(fā)出的聲音，這聲音不會計較掌聲的輕重，更不會在乎鮮花的多寡。

　　有一次在高原毗鄰青海湖的草原上，我和幾個朋友剛下車，看到祖母頭巾一樣的藍天，棉花一樣的白云，鏡子一樣的湖水，蒼穹下，鳥雀寧靜地在高遠的天空飛翔，像一個個流動的標(biāo)點，生動地注解著塵世之外的大美至美。清脆的鳴叫劃破天空、湖面、草原的寧靜，回音瞬間變得縹緲，當(dāng)時我差不多要跪下來，真想莫名地大哭一聲。我當(dāng)即打開手機，撥通我遠方朋友的手機，讓他傾聽這接近天國的聲音。這樣的寧靜、歌聲、悠遠、湛藍只配少數(shù)的心靈銘刻、傾聽、流淚。

　　我坐在陽臺上，看著鳥繼續(xù)飛翔，以不同的方位、角度、視覺丈量藍天的廣度，測量清風(fēng)的純度，度量城市的凈度。一串鳥鳴，就是一滴滴墨汁，滴在城市凌亂的畫布上，這墨以碳的品質(zhì)，一點一點吸附潛流在城市暗道里的瘴氣和淤積在都市人內(nèi)心的濕氣。鳥聲如花，氤氳自然神韻，讓茫然的我們在疲于奔命的汪洋城市找到使內(nèi)心安寧的自信和幸福。

　　莊周夢蝶，借的是超然物外的靈魂之力。身在紅塵，我恐怕無法抵達這樣的境界，但是我找尋片刻真正屬于自己的時光，靜靜地看著鳥雀以自然聲波在我的俗身鉆出一個孔，飛上飛下，飛進飛出，天藍成一面鏡子，心輕如一根羽毛，追古撫今，掠過亙古的天空，跟著飛舞起來，這些生靈，用自然的天性給我們馱來一抹抹黎明的曙光。

　　心不再悵茫，神依舊涌動靈光，坐擁天地，靜觀自然，守著內(nèi)心寧靜的井然秩序。鳥鳴還在繼續(xù)，一聲聲，一聲聲，如同一根鞭子，抽在現(xiàn)代人麻木的身上，抽在城市一天天一天天漸漸遠離天籟的脊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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