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妻子會住院。頭晚洗澡時，她發現乳房里有一腫塊兒，說是沒事。誰知第二天一路檢查下來，我那當外科主任的朋友立馬緊張得臉都變色了，說是必須馬上手術。
妻子是下午入的院。那天中午，她先是洗衣服拖地，再是給外地學習的女兒打電話，囑她好好學習，接著又給老母親打電話問安，最后準備住院的牙膏牙刷，毛巾臉盆……繼而洗澡，說是要一身清爽上戰場。說著還朝我嫵媚一笑，就像戀愛時的回眸一樣，但我卻一陣酸楚。
我和妻子長期分居。妻子調來之前，獨自一人，又要上班，又要照看女兒，十分艱難。到我身邊時呢，偏偏單位不景氣，還要買房子，手頭一直緊張。那年冬天，妻子曬了一陽臺蘿卜干。一冬里都是蘿卜干兒包子，蘿卜干兒咸菜，吃的人通身上下都蘿卜味兒了……
那天中午我心里非常不安。整個中午，朋友的神色一直在眼前晃悠，我無法拂去心頭的'陰影。
從病房到手術室只幾十步距離，卻如同翻山越嶺般遙遠。但妻子倒十分鎮定，“放心吧，我這人福大命大。”妻子理了一下額前的頭發，臉上還現出倆淺淺的酒窩。但那是一張被艱辛打磨過的面孔，一張素面朝天的面孔。我忽然意識到那就是妻子的本色啊。這本色讓我送她走進手術室的那一刻充滿了柔情和愛戀。妻子在門里突然轉過身來可憐兮兮地喊了一句：“喜，別走，等我出來……”
在我記憶里，妻子從來沒有這樣過。但她畢竟是女人，女人是需要男人疼的。那一聲”別走，等我出來”，釋盡了妻子內心的百般情結啊，有幾分膽怯，有幾分嬌氣，有幾分依戀……我無法言喻，只盼著妻子能平安出來，只盼著我們能平安地攜手人生的旅程，那怕是天天兒蘿卜咸菜的日子。
在分分秒秒的等待中，時間如同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那么漫長那么煎熬。在病理科等待結果的半個多小時里，我的雙腿一次次哆嗦，我在心里一次次祈禱。整個人一會兒飛到了天上，一會兒掉進了深淵。當醫生告訴我是良性腫瘤的時候，我竟然如同逃出地獄般淚流滿面了。
妻在病床上躺著，臉上幾多疲憊又幾多緋紅。妻子直直地瞅著我：“我還沒有過夠。”繼而輕輕握住我的手說：“以后……好好疼我。”妻子有幾分嬌羞，“沒病真好，就是粗茶淡飯，也都香甜。”我理一下妻子的發絲，發絲間已經有些許白發了。那是歲月的霜色啊！妻子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有幾顆胖胖的淚珠悄悄地流著，我沒擦它。我知道那是她幸福的淚珠，依戀的淚珠，心靈的淚珠。或許只有在經歷了大悲大喜之后，才懂得這淚珠的珍貴。
病床上的妻子有些嬌氣，喝水要喂，吃飯要喂。“給我剝瓣兒桔子。”那聲音里有著說不盡的嬌媚。我輕輕地拍拍她的臉說：“知道了。”我分明感到心中多了幾分愛憐和歉意，也多了幾分脈脈的深情，我知道在今后的生活里，該怎樣關心她、愛護她。
現在，我在寫這篇文字，妻子在看《人魚小姐》。我知道她手邊依然放著紙和筆，她會把精彩的臺詞記下來，然后放在我的案頭，啟發我的靈感。昨晚，她忽然走過來靠著我的肩膀，說是病好以后就去減肥。“我要給你個雅麗英一樣漂亮的老婆。”那一刻，我眼里一片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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