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波
【讀】
如水的宋詞
--史文會
在我的意識里，詞是屬于江南的，因為詞中有太多水的意蘊，水的氣息，水的芬芳。那幽咽的水，奔放的水，浩瀚的水，激蕩在詞作者心頭，洗滌著他們的靈魂，純潔著他們的情感，因此才有了宋詞壯闊醇美的萬千氣象。
翻開任何一本宋詞選，雨霖鈴、西江月、浪淘沙、江城子、酹江月、水龍吟……一個個詞牌，帶著江南的氤氳水氣撲入我們的視野，使我們一下子嗅到了江南那熟悉的氣息。
“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江南的美麗離不開水的滋養。無論是“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錢塘，還是“春風十里”的揚州，或是“彩舟云淡，星河鶩起”的金陵，都無一例外地有一泓碧波蕩漾的綠水，即使是普通的村落市鎮，也一樣因水而美麗。“望中酒旆閃閃，一簇煙村，數行霜樹”，充滿鄉村生活的寧靜。“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水田漠漠，蛙鳴聲聲，稻浪起伏，豐收在望。“度萬壑千巖，越溪深處。怒濤漸息，樵風乍起，更聞商旅相呼”，水面上帆影點點，商旅相隨，富裕著自己，方便著他人。
美好的生活，美妙的愛情，也離不開水的哺育。“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溪水邊的一處院落里，白發蒼蒼的老兩口閑坐家中，吳儂軟語，嘮著家常，溪水緩緩流過，淙淙有聲。驚心動魄的錢塘潮中，“弄潮兒向潮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藝高膽大，豪氣沖天。“岸邊兩兩三三，浣紗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語”，嬌羞無比，清純可愛。多情的少年，美麗的少女，在“藕花深處”，在溪橋河畔，相約相許，情話綿綿，演繹出一幕幕動人的愛情故事。遠行的游子，盡管在“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中獲得了短暫的歡娛，但想到“佳人妝樓凝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依然會懷想“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的真愛。
離愁別緒、孤寂落寞更需要有水來營造氛圍。在失意的人眼中，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令人沉醉忘歸的江南春色，也一樣不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凋零殘敗。“屋上松風吹急雨，破紙窗間自語”，國事傷懷，故鄉渺遠，冷雨敲窗，長夜難眠。憂國傷時，羈旅離愁，懷才不遇，功業難成，種種人生苦澀，在那連天飄灑的瀟瀟暮雨中，都上心頭。夜濃如墨，無盡的雨連綿成趕不走揮不去的愁緒，如“一川煙草，滿城風絮”，充塞在天地間，郁積在詞人心頭，剪不斷，理還亂。
愛情的失意，相思的痛楚，也需要在水邊獨自品嘗。“楊柳岸，曉風殘月”，成為經典的相思環境。“桃花落，閑池閣”，“花自飄零水自流”，相識于水邊，相知于水邊，相別于水邊，相思于水邊，水是兩人相親相愛的見證。令人魂牽夢縈的那個人走了，去了不知有多遠的地方，一去不回頭，杳無音訊，“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關山阻隔，山遙水遠，“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流水無情，不理會聚散愛恨，任你柔腸寸斷，粉淚盈盈，依舊默默地向東流去。也許，它知道自己無力承載這如此沉重的離情別恨，才默不做聲吧？“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望穿秋水，不見伊人，好在有同一條江水相連，那就喝一口流到伊人那里去的水吧，也只能這樣聊以自慰了。
感謝江南那無處不在的水，它浸潤了詞人的生活，涵養了詞人的感情，激發了詞人的創作靈感，使他們的才氣得以揮灑，于是才有了宋詞如彩虹般絢麗多姿的風采，如霧靄流嵐般神奇縹緲的神韻。我們讀著這些獨具魅力的文字，如飲醇酒，如沐甘霖，心潮起伏，淚眼迷離。離開了水的滋養哺育，宋詞一定會像干涸的土地一樣生機頓失。
也許，水正是宋詞的靈魂。
【賞美文】
1．因情入境，化人為己
作者對壯闊醇美氣象萬千的宋詞懷有特別的情感，真正進入了古代詞人所創設的美妙絕倫的境界之中，呼吸著那詞牌的江南水氣息，步入了那詞中的荷塘、碧波、煙村、溪畔，與那商旅相呼相應，與吳語老翁嘮句家常，與嬌羞的浣女擦肩而過，與別離的游子執手凝望，與思君的閨婦一起嘆息。正是因為帶著情感來品味宋詞，扇動想像的翅膀翔游在宋詞所營造的藝術天地里，與詞人們聲息相通，情感交融，所以本文作者很自然地大量化用了宋詞中的名言佳句，使其言若出于己之口，使其意若出于己之心。
2．隨“意”征引，綴文成章
作者認為：“詞是屬于江南的，因為詞中有太多水的意蘊，水的氣息，水的芬芳。”文章就是從這個角度來品讀宋詞的，因而所征引的宋詞章句都是與之相關的。作者又認為：“江南那無處不在的水，浸潤了詞人的生活，涵養了詞人的感情，激發了詞人的創作靈感，使他們的才氣得以揮灑，于是才有了宋詞如彩虹般絢麗多姿的風采，如霧靄流嵐般神奇縹緲的神韻。”因而文中通過連綴名句表現出，水滋養了詞人筆下的江南美景，水哺育了詞人筆下的美好生活與美妙愛情，水營造了詞人筆下的離別的氛圍，水排遣了詞人筆下的失意相思的痛楚。這樣以“意”貫之，隨“意”征引，結構全篇，文章就避了“掉書袋”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