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森
“美輪美奐”在成語詞典里的解釋一般是：形容建筑物的眾多、高大、華美，多用于贊美新屋。語出《禮記檀弓下》：“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fā)（送賀禮）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例如：“學生中有人痛恨曹汝霖賣國自肥，生活奢侈，就放了一把火，想把這個美奐美輪的漢奸住宅付之一炬。”（陶菊隱《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參見《漢語成語大詞典》，河南人民出版社）
但是近年來，這個成語的含義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已經(jīng)不再專門形容建筑物，而是泛指事物的美麗、美好。如：
1. 我為之嘆服，美輪美奐的古人！至情至性的古人！（《人民文學》2000/10）
2. 在007系列的正宗第一集《第七號情報員》中，邦女郎烏蘇拉安德魯絲身著白色泳衣如出水芙蓉般的經(jīng)典畫面，性感撩人的姿態(tài)，美輪美奐的容貌，高挑健美的身材，奠定了邦德女郎在007電影的重要地位（網(wǎng)易社區(qū)2001/1/20）
3. 總決賽舞臺美輪美奐，凸顯的正是“絲綢之路”的主題。（《羊城晚報》2002/8/19）
4. 這部分戲被貝托魯齊拍得美輪美奐，沙漠中極致的美被他的鏡頭悉數(shù)收藏。（《北京青年報》2002/11/6）
5.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種生活是絕對合理的，我們自認為美輪美奐的生活不過是它恰好適應了你的個性和一時的心情而已。（青島新聞網(wǎng)2003/8/30）
7。中國的陶瓷歷史悠久，美輪美奐的陶瓷成為昔日中國走向世界的名片，即使在如今物化的年代，陶瓷依然能讓許許多多人心弦顫動。（《北京晚報》2003/10/24）
以上這些用例，有的指人，有的指物，可以指具體事物，也可以指抽象事物，但都不是專指建筑物。按照詞典的釋義就應該算是錯誤的。《咬文嚼字》（1996/5）、《光明日報》（2001/1/23）等報刊先后發(fā)表文章，批評各種傳媒對“美輪美奐”的“誤用”。影響最大的莫如1999年全國高考語文試卷第4題，把“美輪美奐”的新用法當作“成語誤用”來考中學生。然而，近幾年來，這類“錯誤”用法不但沒有消減，反而“變本加厲”地流行起來。
今天如果我們上網(wǎng)查詢，輸入“美輪美奐”這個關(guān)鍵詞，就會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搜索結(jié)果都是“錯例”，嚴格符合詞典傳統(tǒng)解釋的不到1%，且基本上是對詞義的靜止的解釋（沒有當代書證），或中學語文網(wǎng)站上輾轉(zhuǎn)相抄的試題。那么，應當如何認識“美輪美奐”這個成語的新用法呢？我們認為，考察詞語使用是否正確，決不能僅僅以辭典為標準，語言是在不斷變化發(fā)展的，辭典的解釋再全面、周詳，也不可能囊括、預測無限豐富和不斷前進的語言現(xiàn)象。對語言正誤的判斷，最重要的依據(jù)是“詞頻”；對語言運用的規(guī)范，最根本的原則是“約定俗成”。呂叔湘先生指出：“語言的變化涉及語音、語法、語匯三方面。語匯聯(lián)系人們的生活最為緊密，因而變化也最快，最顯著。”詞匯的這種變化包括舊詞匯的消亡，新詞匯的誕生，外來語的進入，詞語的舊義發(fā)生變化等幾種情況。這些演變在社會發(fā)生急劇變革的時代尤其顯著。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經(jīng)濟、政治、文化各方面的迅速嬗變，語言也發(fā)生了驚人的變化。除了產(chǎn)生了不少新詞新語之外，有些固有詞語的含義也發(fā)生了新的變化。例如，“炙手可熱”、“首當其沖”、“始作俑者”、“真命天子”等的含義所發(fā)生的變化，都已到了語言學家無法扭轉(zhuǎn)的地步。
我們認為，既然詞匯的意義是約定俗成的，就不是絕對的“一成不變”，即使是成語也是這樣。我們對待成語在人們實際使用中發(fā)生變異的現(xiàn)象，應該堅持“與時俱進”的態(tài)度。本來，在漢語成語演變史上，不乏今義與初始義面目全非的例子，如“鉤心斗角”、“落花流水”、“出爾反爾”、“大放厥詞”等等。“美輪美奐”這個成語，在使用中發(fā)生對原有意義的突破，也決不是偶然的。成語的原義是形容建筑物，但在漢語傳統(tǒng)詞庫中，卻缺少一個性質(zhì)與其相同而在范圍上比它廣泛的成語，來形容非建筑物的其他一切事物。這種詞義外延的擴張正是語言演變的一個規(guī)律。在語言三要素中，語匯最活躍，它反映社會生活的變化最快，最敏感。人們之所以用“美輪美奐”這個成語來形容各種美好的事物，正是因為我國改革開放和建設(shè)小康社會二十多年來，城鄉(xiāng)人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社會生活中涌現(xiàn)出了層出不窮的美好事物，客觀上要求人們經(jīng)常使用表達美好事物、美好現(xiàn)象的詞語，而人們用一般的字眼覺得力度不夠，用方言詞匯來表達又顯得輕率，就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美輪美奐”這個看上去很美很雅的字眼。作家和傳媒工作者未必不懂“美輪美奐”的原義，但他們不滿足于其專指建筑物的過于偏狹的釋義，紛紛自覺或不自覺地打破舊的詞匯規(guī)范，讓“美輪美奐”這個成語擔負更多的使命。相反，如果死守“美輪美奐”這類成語的初始意義而拒絕變通擴大，無異于讓一批有悠久歷史的成語在新的歷史時期因很難找到發(fā)揮作用的機會而自生自滅。
我們看到，江蘇教育出版社近年出版的《成語學習詞典》對“美輪美奐”這一詞條的解釋就根據(jù)形勢的變化，加進了新的內(nèi)容，在原來“形容建筑物高大而華美”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也形容美好的事物”的義項，并舉出當代文學作品為例。《語文建設(shè)》2003年第5期發(fā)表《“美輪美奐”的流行與誤寫》一文，對“美輪美奐”的新用法采取了寬容態(tài)度，同時對這個成語的不規(guī)范的寫法（“輪”寫作“侖”或“倫”）提出批評。這反映“美輪美奐”的新用法現(xiàn)已逐漸被語言學界所認可。但既然形容房屋華美的意思已經(jīng)包含在事物美好的范圍之內(nèi)，建議新出版的成語辭典可以這樣來定義“美輪美奐”：原指房屋的高大華美，現(xiàn)泛指人或事物的美好（含贊美意）。
（正文2148字）
通信地址：江西省星子中學10-10信箱（332800） 電話：0792-2663853（宅）
作者郵箱： xzcls48@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