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2專稿 2003-04-30 浙江省黃巖中學 陳萬勇
面對星星火炬旗，戴上鮮艷的紅領巾，這恐怕是每一位初入校門的小學生的渴望。通過一學期的努力，女兒終于實現了她的夢想。然而，隨著夏天的來臨，望著女兒胸前飄揚的紅領巾，我不禁愁上心頭，替她著急起來。也許是為人父母的不夠稱職，女兒打小就落下了愛長痱子的毛病。每到暑季，"野火燒不盡"的痱子就會在驕陽的照曬下蘇醒過來，如星火燎原般茁壯地成長，攪得大人心疼、小孩心煩，全家不得安寧。試想，往年光著脖頸都要瘋長痱子，今年再圍上疊了幾層的化纖（現在的紅領巾大多是非棉質料），這豈不火上澆油，苦煎身心！
也許，紅領巾的尷尬非我獨有，中國之大，小學生數量之巨，且大多又在一年級就成為光榮的少先隊員，盛夏既至，氣溫升高，痱子年年有，難道獨垂青我一家？退一步說，即使不長痱子，高溫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而讓女兒獨享溫暖嗎？且不說上學放學途中的溽暑難擋，也不說室外活動的酷熱難耐，單說五六十人擠于一間教室，這免費的桑拿浴就夠孩子們使用。然而，太陽要出，學校照上，辦法也只有一條--盡可能地把衣服穿得薄些、少些，以避免暑熱與身體的親密接觸。可是，晾出來的脖頸卻又不得不戴上紅領巾，露都來不及，還要加幾層，弄得不好就會焐出滿脖頸的痱子，你說，學生能不對紅領巾想說愛你不容易嗎？
少先隊已經走過了幾十年的光輝歷程，紅領巾也一直按部就班地戴在小學生的脖頸，令人費解的是，為什么如此眾多的少年工作者就鮮有人對夏天佩戴紅領巾提出質疑呢？是他們不知道夏天會炎熱嗎？是他們不明白學生也怕熱嗎？顯然，問題絕沒有這么簡單，依我之見，現象的背后存在著三種根源性的可能：一是思維定式作崇，先輩定下來的條例就應該無原則地遵守、執行，而向往并選擇中國共產主義少年先鋒隊又是個人的自愿，因此，每一位少先隊員都應該無條件地忠誠于自己的誓言，佩帶紅領巾也是天經地義的職責，誰能夠只要榮譽而不要義務？二是虛假道德使然，紅領巾是無數革命烈士用鮮血染成的，他們為了我們今天的幸福而拋頭顱灑熱血，佩帶紅領巾就是對先輩最大的緬懷、最高的尊重，就是對革命事業最好的繼承，如果為了自己的涼爽舒適而冷落紅領巾，這豈不是對崇高和神圣的褻瀆，對歷史的忘記和背叛？三是目中無人所致，其實，很多人都戴過紅領巾，也都體會過其中的苦處，可他們往往以"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心理為戒尺，把痛苦理所當然地傳遞給下一代，動輒還會用"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來訓之責之，他們很難發現或者基本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問題和弊端，也基本不會在意這種想法的正常性與合理性，實質上，人在他們眼中已經抽象為一個空洞的概念、物化為一條干癟的絲瓜，仿佛人天生就是為吃苦而生、為吃苦而活，情感需要、內心欲求純粹是一種無病呻吟的奢侈。以上種種，雖然不會如此明顯、強烈地表現出來，但不可否認，它或多或少地潛藏于很多人的心中或下意識里，不然，如此簡單的一個問題，它為什么會如此長久地困擾著祖國的花朵，而讓他們在榮譽和痛苦之間只能夠別無選擇地承受著痛苦？
也許，我們習慣了通過一幢幢高樓大廈和GDP的增長率來衡量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卻沒有意識到一塊"小心地滑"的告示牌的設置使多少人產生了被關愛的溫馨感覺和去關愛別人的沖動。社會的變化有時候天翻地覆，有時候則"潤物細無聲"。一般說來，普通人往往更渴望對細節的關注，畢竟，細節更加貼近生活！面對著孩子生理與心理的正常需求，我們為什么不對紅領巾大膽地說一聲"不"呢？試問，天氣太熱不戴紅領巾就是對先烈的不敬、對歷史的背叛嗎？夏天不戴紅領巾學生的人生觀就會偏差、褪變嗎？手持語錄本、胸戴紅像章的時代讓我們付出的代價還不夠慘痛嗎？"一句頂萬句"、"我是一塊磚"的歷史給我們精神的禁錮還不夠沉重嗎？為什么還要用那些所謂的真理去鉗制一顆顆鮮活而稚嫩的心靈呢？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孩子們心靈的田野中更要精心選播種子，種下虛假就難以長出真誠，種下理解就可能收獲尊重，種下教條就難以長出智慧，種下寬容就可能收獲民主……誰說真正的德育是板著面孔的？陶行知先生說："我們希望今后辦訓育的人要打破偵探的技術，丟開判官的面具。他們應該與學生共生活、共甘苦，做他們的朋友，幫助學生在積極活動上行走。"誰說真正的德育是遠離內心的？蘇霍姆林斯基說："請記住，教育首先是關懷備至地，深思熟慮地，小心翼翼地去觸及年輕的心靈。"誰說夏天不戴紅領巾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詩人布萊克說："一粒沙里一個世界，一朵野花一座天堂，把無限放在你的手掌上，永恒在一剎那收藏。"誰說夏天不戴紅領巾偏離了素質教育的軌道？如果一項制度已經無情地觸犯到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這樣的制度難道不應該終結嗎？我以為，允許小學生夏天不戴紅領巾遠比那些空談關心兒童的高論有意義，也絕對抵得過領導們在六一兒童節的慰問中所表達的愛心，這種對不合理規定的質疑本身就是創新，這種對學生身心需求的關注和方便本身就是促進學生的發展，這種對孩子情感的滿足和精神的解放本身就是一個素質教育的范本。
教育的美麗在關懷，關懷的魅力在細節，愿我們更多地把目光投向血肉豐滿、情感鮮活的"人"，愿我們更多地創造和普及尊重生命、關懷內心的細節，讓學生在可貴的細節中更加健康地發展，讓社會在美麗的細節中邁向更高的文明！